李瀛慢慢享用著山藥粥,不曾抬眸看她一眼。
陳夫人討了個沒趣,轉頭對皇后道:「皇后娘娘,滿京里都是清白守貞的好娘子,坤寧殿裡卻坐了一個裝聾作啞的狐狸,您瞧瞧——」
陳夫人話音戛然而止,高居首位的皇后不輕不重地擱下茶盞,浮沫盪起,直讓陳夫人的心也顫了顫。
她訕訕一笑,閉口不言。
……謝花明竟然幫她出頭?
李瀛不由想到自己原不該在此,是謝花明派人來請,她才能無視禁足,來到坤寧宮赴宴。
至於謝花明為什麼這麼做,李瀛沒有細究。
她從不去探尋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只要自個兒高興便足夠了。
眼下的情形是宮闈里最尊貴的女人願意讓著她,明面上過得去,不像之前那般處處要她性命,離宮前這段時間可以安心睡覺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李瀛喝完了一整杯的山藥粥,甜滋滋的,很香。
過不多時,保母抱著小公主從東側間出來,放在皇后身側,墊了數個香枕在圈椅上。
見到小公主,仕宦貴婦一疊聲地稱讚,小公主聽到了,也便笑起來,兩腮粉紅,宛如瓷雕的娃娃。
久不見小公主,李瀛放下碗筷,隔著簾櫳,好奇地望去。
殿中有許多人,小公主睜著黑珍珠似的眼珠,唯獨與她對視。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忽而聽見嗡嗡聲,似是蠹蟲振翅,紗窗上蒙著的珍珠棉微微翕動。
侍立在四面的宮女手疾眼快地闔上窗欞,霎那間,坤寧宮所有的支摘窗上下閉合,簾櫳玉藻也全部落了下來,架不住一團黑壓壓的影子從縫隙處鑽了進來。
身形細長,尾帶彎鉤,是帶毒的胡蜂!
蘭娘忙不迭地脫下青色外衣,罩住皇后,一聲疾呼,數個一等宮女以身擋在皇后。
旁邊保母有樣學樣,也褪下外裳,裹住小公主,弓身緊緊地將小公主抱在懷裡,宮女團團圍攏上來,遮得密不透風,一行人護著急急往東側間去了。
再看席中端坐的士族娘子,無不神色慌亂,有的已經貓下身,縮在案幾下,有的還在強裝鎮定,照舊穩坐在錦杌上,或是舉袖遮面,或是手執扇子掩面。
由宮女組成的屏障後傳出皇后的聲音:「讓粘杆處的小黃門帶著網罩進來捕蜂,另外派人去庫房取些驅蟲香料來!」疾聲說完吩咐,她溫聲安撫眾人:「諸位夫人不必驚慌,稍安勿躁,切莫亂動,這胡蜂一會兒就走了。」
出身門閥的娘子們穩如泰山,一壁看著小黃門捕蜂,一壁低聲附和皇后,讚嘆皇后處事不驚。
數十個小黃門手舉網兜,試圖捕捉胡蜂,又有十來個內侍舉著粘杆,在半空中揮舞。
胡蜂的嗡鳴夾雜著竹竿輕微的碰撞聲,一切顯得亂而有序。
不知怎的,蜂群竟然追入了西側間,小黃門舉著粘杆和網罩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進入皇后寢殿。
想到西側間的小公主,一直作壁上觀的李瀛緩緩起身,拿起案上增味用的蜜水——她覺得山藥粥味道正好,無需加蜜水,是以一點沒用。
那蜜水上圍攏著的胡蜂退避開來,似乎在忌憚什麼。
她一手拿著盛著蜜水的瓷碟,一手舉起琉璃燈,簡單粗暴地剝去燈罩,直直將蜜水倒頭澆在芯子上,最頂端的火苗晃動一瞬,繼續燃燒。
隨著燭心融化,上面的蜜水滋滋冒泡,淌著一層金黃,香氣濃烈。
前往西側間的胡蜂倏忽掉頭,化作一團黑雲,密密地罩在蠟燭上。
那蠟燭,就在李瀛軟白的手心上。
那泓薄薄的金色覆蓋她的指尖,指腹,指根,從指縫流下來,滴落在地衣上。
李瀛就這樣舉著蠟燭,引著胡蜂,快步走了出去。
她裙四角綴的銀鈴叮噹響動,紈素弓鞋若隱若現。
身後,一眾貴女目瞪口呆,舉起的袖子垂落,用來掩面的扇子啪嗒掉在地上。
這還是惡名遠揚的妖妃麼?!
看她膽識智謀,似乎,似乎……遠勝她們。
屈身躲在案幾後的陳夫人在宮人攙扶下爬將起來,難以置信地盯著那道清癯身影。
坐在皇后下首的韋嵐命宮人放下雉尾扇,饒有興致地凝睇著妖妃。
重重織錦簾櫳後,透著宮女肩頭起伏的罅隙,皇后露出小半邊面龐,無聲地將一切收之眼底。
有宮人從東側間內出來,告知她小公主一切無虞。
她第一反應是感激,在心底感激李瀛引走了胡蜂。第二反應是微不可察的惱火,明明粘杆處就要解決胡蜂了。李瀛,何必在這個關頭掐尖搶風頭呢?
最終,感激壓過了那一絲絲惱火,皇后柔聲招呼蘭娘親自奉上盥洗的銅盆,供李瀛淨手。
一眾貴女數雙眼睛瞧著,看不出李瀛身上有何異狀,原來那胡蜂不蜇人!她們頓時悔恨自己怎麼沒抓住這個機會。
李瀛慢慢剔去手上的蠟淚,仔細淨了手,手心仍是點點韞色,像梅花烙在白皙肌膚上,很是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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