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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悚然的猜想遽然浮現,沈諳之壓下心內古怪的想法,向他俯首作揖,與設想中的刁難不同,端坐上首的人溫聲喚他起身,又命他落座。

「我只問你一件事,」此話一出,沈諳之提前打好的腹稿頓時沒了用處,他僵硬地坐在杌子上,坐立不安,只等謝國公發問。

「李瀛,」上首傳來的聲音清凌凌的,很輕,有如刀鋒,幾近能剜開肺腑:「真的死了」

案几上擱著金籠,籠內鷙鳥在叫,沈諳之認出其中一隻似乎是他的。

失蹤的鷙鳥,竟落入了謝國公手中,先前他向自己討要,沒有討到手,便來搶。恣意妄為,如此為人,更不能讓他知道娘娘的下落。

他沒有認回屬於自己的鷙鳥,沉吟片刻,不否認,亦不承認,語氣平靜如水,帶著人死燈滅的淡然:「人死不能復生。」

人死不能復生。

這句話像軟刀子,在謝雪明心頭滾了一遭。

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他只是奇怪,分明身上沒有受傷,為何卻比真刀真**入血肉還要難捱。

不去看眼前人驟然冰冷的神色,沈諳之繼續道:「李妃娘娘已經薨了。當夜陛下和謝皇后派仵作驗過屍,微臣也在場,親眼看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血是褐色的,帶著青。」他無聲嘆息:「已經去了大半日了。」

「陛下還是心有疑竇,命人開了棺,親自驗過屍首,」一室燭火在晃,晃得人眼睛朦朧,少年郎君的聲音清晰刻骨:「確是娘娘無疑。」

仵作驗屍,天子開棺,樁樁件件,若是李瀛還活著,必定逃不過那些人的法眼。

除非,她確確實實死了。

謝雪明想起了年少時見過的曇花,在枝頭開得很艷,艷得張揚,是純粹皎潔的白,一夜間驟然枯萎,打得人措手不及。

於是他把曇花繡在衣袖上,留住一點永不凋零的顏色。

花如此,人呢

那點異樣的情緒,隨著她的離去徹底深埋,無從探究。

「你說得沒有破綻,」樁樁件件,皆是有據可考,謝雪明讚嘆之餘,又替他惋惜:「可惜最要緊的一句,不是真話。」既然不是真話,那就沒有溝通的必要了。

他站起身,俯視著沈諳之驟然蒼白的面龐,漆黑的眼瞳中,眸底帶著微微的笑意:「只怕令尊受不得白雲司的苦寒。」

刑名之術中,嚴刑拷打只是下下策,攻心之舉,最為可怖。

沈諳之挺直的腰杆一下軟了,汗濕了鬢髮,他說:「即便您殺了我,殺我父母高堂,殺我沈氏親眷。悉聽尊便,沈某隻有一句話,人死,不能復生。」

他今日算是看清了,什麼權傾朝野的謝國公,一條脫了韁的瘋狗罷了!

見誰都要撕咬,即便把旁人撕咬得血淋淋的,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謝雪明靜靜端詳他:「你的嘴倒是很硬。」也不知她看上他什麼,看上他純良清秀的外皮麼。

他開始思考把這身皮剝下來,披在身上,她會不會半夜入夢,找他。

……

山中無事。

葉搖枝動,婆娑疏影投在茅屋中。

李瀛和青儷忙著種菜,給院中辟出的一小塊田圃鬆了土,取來上山時購置的種子,深深埋入土中。

買來護院的小狗在搖尾巴,鬆軟輕快,像一尾毛茸茸的蒲公英,又像綻開的新雪。

在土裡滾過幾圈,很快又不像雪了,由白糰子變成了黃糰子。

李瀛惱了,一本正經地命令它:「酥酪,不許打滾。」

酥酪不理她,繼續歡快地打滾,不時低聲嗚咽兩聲,徹底成了一隻黃色的溏心酥酪。

青儷咯咯地笑,笑得手都輕顫,種子放得歪歪扭扭,西一粒,東一粒,等到來年春天,就會歪歪扭扭地冒一片油亮的翠綠。

第63章 荒唐兄長瘋了

妖妃死後的第三個月,是六月伏夏,流火已逝,無風無雨。

平靜了許久的京畿再次掀起波瀾,甍宇齊平的坊市里,繡樓上多少人翹首以盼,爭先扶著闌干,去看謝國公回京的車馬到了何處。

不知何人膽大包天地向他拋下一隻芍藥,是柔軟的粉,團團花瓣在半空翩然,輕輕砸到馬車寶蓋上。

這一砸,猶如打開了洪流堰口,一時間花落如雨,一片奼紫嫣紅鋪滿官道,被鐵騎踏過,碾成破碎的流紅。<="<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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