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這裡大多數的出家人一樣,在談及親人時,道信並不稱呼兒子的乳名,總是一口一個「江施主」地叫。
唐瓔不解,師父既然有一個讀書刻苦,又乖巧聽話的孩子,緣何還要來這寺中修行呢?
雖然好奇,但她也沒有追問,這是師父的私事,就如他從來不打聽她的過往一般。
道信的驟然逝去,將她清修多年的無為之心突然撕開了一道口子,憤怒的情緒涌而出。她既然受過道信的恩惠,那麼這仇,她也必然會為師父報!
半個時辰過去了,念佛堂里的審訊還在繼續。
咸南崇佛,無論身份高低,世人對出家僧總是會多持一份敬意,知縣亦是如此。許是審了太久也沒審出個所以然來,知縣忍了著怒意克制了許久,口乾舌燥的他也開始不耐煩起來。
「你們最好都老實交代了!這案子一日不破,你們一日都別想踏出這院子一步!」
他話音方落,殿外徐徐走進來一人,寒風輕揚,帶起一陣甜香。
知縣氣得眼睛都瞪大了,「大膽!你是何人?竟敢擅闖…」
他話還未說完,眼神一轉,忽而瞥見了來人腰間的象牙令牌,霎時將身子就躬成了蝦米。
「姚…姚大人。」
來人抬手制止了他,占了主位,繼續替他審起堂中眾人。
隔著石牆縫,唐瓔看不清來人的臉,但她從知縣的反應卻不難看出,此人的官位比他高。
一盞茶過後,雪又開始下了。瓊花落在將化未化的路面上,寒流涌動,折膠墮指。
突然,那位「姚大人」停止了審訊,在堂中眾人不解的眼神中,踱步走向後院。
他未帶隨從,撐著一把綢傘獨自朝她走來。傘下的他面容清雋,眉宇冷凝,眼眸明亮如星。
「打擾姑娘清修了,在下維揚知府姚半雪,請姑娘隨我去府署一趟。」
他著了一身黑色的大氅,靜靜地立在雪地里,等著她的回應,瓷白的肌膚幾乎與地上的積雪融為一體。
他身上的合歡香真好聞,這是唐瓔對她的初印象。
合歡的味道極淡,是略帶甜味的幽香。若非常年浸淫在這個氣味里,很難將周身都染得如此濃烈。在她的印象中,似乎鮮少有男子會用到這般清甜的香。
她對香料的研究不多,從前的侍女月夜倒是愛常常搗鼓。每回月事將近,月夜總會熏些雪中春信來遮掩身上的氣味。兩年前,她替她取傘那日也是熏了的。
唐瓔皺眉,薰香是月夜每逢月事才會有的習慣。月夜的月事向來準時,皆在每月中旬。可取傘那日分明才九月初,她為何會提前熏上了呢?
見她走神,姚半雪並未著惱,只提醒道:「姑娘?」
看得出來,眼前這人雖然修養極好,卻也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壓。唐瓔不敢怠慢,卻也不想就此走掉。江臨是死,或許才是揭開一切的關鍵。
她淺行了個禮,提議道:「聽聞署衙的張仵作回鄉丁憂了,我又正巧通些醫理,去府署前,我來替大人驗個屍吧。」
第4章 第三章「張仵作回鄉丁憂的事,你是如……
雪仍在下,很快,姚半雪赭色的傘面上也被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瓊花。
眼前的女子膚色勝雪,眸若點星,淡泊中似乎藏了一身的倔強。分明是年輕閨秀的模樣,然而言語間的淡然,又隱隱透出一種與她年紀不符的穩重。方才見她時,他刻意露了些官威,若是一般人早該惶恐了,她卻絲毫不懼,對答如流,甚至在他提出帶她去府署問話的要求,也沒有任何異議。
姚半雪微微愣了愣,望著她光潔的腦袋,很快回過神來,意有所指道:「據在下所知,姑娘乃出了家的比丘尼,終年待在寺中,與外界少有聯通。張仵作回鄉丁憂的事,你是如何知曉的?」
這還能如何知曉,當然是方才偷聽到的啊,那石牆又不隔音。這話卻不好說。
唐瓔斂了眉眼,神態自若道:「家父乃維揚同知章同朽,上月他來寺中探望貧尼時,閒談中偶然得知的。」
章同朽是正六品的同知,區區一個未入流府署差役的動向,他知曉也並不奇怪。況且章瑛的名字是入了籍的,她倒不怕這位姚大人去查。
「原來是旬安的女兒…」姚半雪似有所悟地點點頭,清冷的眸子中有精光閃過。
唐瓔心下一驚。
旬安是表舅的字,她怎麼就忘了,方才這人自稱維揚知府,而章同朽又是維揚同知,正是知府的直級副屬。
果然,姚半雪道:「上月府署甚忙,旬安並未
告過假,便是連休沐日都未曾歸家。本官倒不知,他何時來探望的你?」
此時自證無疑只會讓自己陷入死胡同,唐瓔岔開話題,轉而詰問道:「案發後,為防串供,知縣大人下令將所有嫌犯統一集中在後院逐一提審,並由專人看守,貧尼亦認為知縣大人此舉甚是英明。可姚大人為何非要將貧尼單獨帶回署衙審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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