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光微露,明暗交接之時,女子的聲音裹著寒風,攜著晨光,就這樣大剌剌地闖進獨行人的心裡,透著沁人心脾的清亮之意——
「如此,姚大人還覺得自己輕賤麼?」
姚半雪沒有回頭,背部的起伏卻泄露了他此時的心緒。
就在他即將被這股清風療愈時,女子突然話鋒一轉——
「至於我為何讓您以身犯險,大人該好好想想落花別莊一事。」
聽她說起落花別莊,姚半雪立刻會意,眸色瞬間轉暗:「所以......你是在報復我麼?」
「非也,您心系曹大人,亦如下官心系陛下。如此,便不算相負。」唐瓔垂眸,端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姚大人,我們兩清了。」
望著漸盛的金烏,姚半雪的四肢突然浮現一陣無力感。
她說得可真輕鬆啊。
兩清?如何清?
章寒英為人和善,秉性清直,自初遇那日起,他對她從來都是算無遺策,勝券在握。他太過自信,以致忽略了她這些年來的成長,以及自己的……不堅定。
她身上的那股子韌勁,如罌粟般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這場男女對抗的博弈,終究是他一敗塗地。
他自然明白唐瓔所謂「落花別莊一事」,指的是他為了維護老師的身後名,利用易顯對她的懷疑,將她當作誘餌引去別莊偷信一事。
那一回,確實是他利用了她。既如此,她今夜為他設下此局,他亦無話可說。
只是,心底總是有那麼幾分不甘的。
我利用過你,卻也為你夜闖宮禁,以身犯險。明知你是故意的,可我還是來了。
你不必明白我的情深,我只求你能多記一分我的好,不要再說厭雪又畏火的話。
那樣的話,很傷人。
我姚赤芒,縱使世故圓滑,卻也能為你章寒英變得溫暖,而你,卻從未給過我機會。
湖心亭一別後,其實我也在改變,在妥協,可你從來都視而不見。
你對我,永遠都是敬畏大過親昵。你傷我也好,避我也罷,甚至誘我赴死也無妨,可你偏偏不該利用我對你的這份深情來剜我的心。
「——陛下。」
凜風催人醒,不知過了多久,姚半雪勉強找回了神思,垂眸泠然道:「馮高氏既死於宮闈之內,日後恐釀成大禍。賊人若是有備而來,勢必會拿馮齡之死做文章。屆時,您便是將闔宮上下悉數滅口也無濟於事。」
為君主進言時,他本該雙膝跪下,頭顱低垂的。
可此時,他偏生不想回頭。
「坊間他日若有流言傳出,或於皇室不利,而下官......願效仿莫指揮使,為魚為肉,任人責難。」
他這一生踽踽涼涼,避世絕俗,讀的是聖賢書,往來者皆是鴻儒。終其一生,從未學過如何疼人。可今日他突然參透,真正的喜愛,大抵就是給心上人她想要的罷。
遙想當年香室一案,數十人殞命。他被人當街攔輦,砸石頭,扔雞蛋,橫豎早已一身惡臭,未來倒也不怕再添上幾項罪名。
老師尚能錦衣夜行,他為何不可?為了那個心懷明月的姑娘,縱使爛在青史里又何妨?
姑娘既嚮往平安,那他便替她守住她的平安。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娘子,我們結髮吧。……
副憲一身鼠灰大氅,迎著蕭蕭冷風,背對君王而立。
分明是不敬的姿態,言語間卻足顯懇切。
聽言,君王臉上
非但未見動容,語氣也依舊淡淡的。
「馮齡案乃太祖皇帝生前未竟之事,屬皇室秘辛,朕勸姚大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說話時,他狐眸微凝,眸中若有流光盛出,紅痣隱在晨霧裡,教人看不真切。
為魚為肉,任人苛責?黎靖北並不懷疑此話的真實性,然而這樣的忠誠,他寧可不要。
姚赤芒此人城府極深,且善於隱藏,若非雪帕一事,他恐怕永遠也察覺不出這人對阿瓔的心思。而今他既然知道了,便不會由著他替自己扛劫難,在阿瓔面前逞英雄。
男人是奸滑的,墨修永的一隻斷腕尚能令阿瓔自責至今,姚赤芒的這番犧牲又不知會為她增添多少負擔。
往後餘生,他不希望阿瓔永遠活在對他人的愧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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