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敢替沈藏澤說話,所有人都低頭保持沉默。
「……蔡局,我知道當警察,犧牲在所難免,可是,我辦不到。」沈藏澤雙目點點發紅,勉強支撐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發顫,「我得讓我所有隊員,都能回家。」
從他成為警察那一天起,他就下定了決心,不僅要做個好警察,還要盡最大努力保護好自己人,在成為隊長後,他更是發誓決不能讓任何一個隊員,在他面前、在他主導的行動中犧牲。
在警察這個身份之下,他們還是父母的孩子,是某個人的愛人,是孩子的父親或母親。
警察的命也是命,同樣有家人在等著他們平安無事的回家。
刑偵支隊的每一個隊員都是他的責任,他可以犧牲自己,卻無法接受讓隊員犧牲。
「那現在,躺在手術室里的人是你的隊員嗎?」蔡偉齊反問,他在來之前已經得悉了情況,「明知道馮娜娜身上有炸彈,為什麼不等林霜柏給信號再進去,為什麼要一聽到槍聲就下令突入?你覺得自己是在保護林霜柏?當時的情況,你的判斷準則到底是什麼,應該是什麼?!」
「我沒,保護林霜柏……」被質問得根本答不上話的沈藏澤怔然低頭看自己已經用消毒濕紙巾擦過但還是擦不掉血紅的手,聲音越發沙啞,「是林霜柏保護了我,那麼大的爆炸,近距離,我甚至都沒怎麼受傷,我……」
「夠了,我沒讓你現在跟我做檢討,你自己想清楚到底犯了什麼錯,要是想不明白,你也不用負責這案子了,回家去找老沈,讓老沈好好教教你到底應該怎麼當警察,當刑偵支隊的大隊長!」蔡偉齊打斷他,免得他在一幫隊員面前再失態。
沈藏澤閉了閉眼強壓心頭翻湧的情緒,低頭不再說話。
手術室燈滅開門,護士將林霜柏推出來送往觀察室,醫生隨後出來。
蔡偉齊跟沈藏澤一起迎了上去。
手裡拿著剛摘下的口罩,從手術室里出來的醫生饒是從醫多年見慣大場面,但驟然看到一身警服的蔡偉齊和一大幫傷痕累累的刑警齊齊上前,多少有些被震到,清了清嗓門才說道:「患者主要是後背外傷較重,創面大且深,但萬幸不是貫穿傷,也沒有傷及內臟,除此之外,肋骨也斷了兩根,還有兩根骨裂,中途有大出血,不過及時調血沒有造成大問題,手術也算是順利結束,先送觀察室,等過了觀察期再轉入普通病房。」
聽完醫生的話,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然還不等蔡偉齊感謝醫生,在醫生眼裡灰頭土臉滿身都是病毒細菌的沈藏澤一言不發,直接一個轉身就離開。
醫生一看他去的方向,立刻喊道:「你去哪,你不能進觀察室的!還有你這一身,趕緊去換了消毒整乾淨才能去住院部!!你聽到沒有!!!你們這些警察怎麼每次都叫不停?!就不能好好聽人話嗎?!喂!!!」
第六十六章
遠處的天際一片橙紅,落日餘暉從窗戶照進病房,將慘白的病房渲染成淡淡的暖黃色,斜長的陰影在牆壁地面與光隨形,又在角落悄然躲藏。
剛換上不久的輸液袋還是滿的,小小軟管里透明的藥液以緩慢的速度一滴一滴落下,躺在病床上的人在轉出觀察室後就摘下了氧氣罩,蒼白的臉上連嘴唇都沒有半點血色,臉頰靠近太陽穴的位置貼著一小塊無菌敷料貼,脖子上也隱約露出一點貼在後頸傷口上的紗布。
床邊的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嘀嘀聲,顯示出病人目前生命體徵平穩。
單人病房的隔音比想像中要好,沈藏澤躺在沙發上,頭枕著沙發一側扶手,因為沙發太短的關係,雙腿從小腿三分之二處起就架在了另一側的扶手上,他雙手抱在胸前,無比清醒地睜著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靜靜盯著逐漸被昏暗吞噬的天花板。
身上早已換了乾淨的衣物,案子還沒結束,中途回了局裡開會確定接下來的調查方向並給各隊員下達新的指示,之後便又立刻返回醫院。
更早以前沈義給他打過一通電話,沒過問案子,因為都知道規矩,沈義早已退出一線不再是刑警,也就無權過問還在調查中的案情,所以在電話接通後父子兩人沉默了將近一分鐘,沈義才說出一句:「你是隊長,現在不是自責反省的時候,打起精神把案子解決,抓到真正的犯人後,再去看看你媽。」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沈義,這些年,那道巨大且始終無法癒合的潰爛陳傷橫亘在他們父子之間,讓兩人早已不像過去那樣有溫情談心的時刻,即便是坐在家裡一起吃飯,也都除了案子以外再無交流,連彼此的生活都極少過問,生疏得幾近無話可說。
於是在沈義說出那句話後,他也只能低低地「嗯」一聲,再一會後,沈義便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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