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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投完一塊碎銀,稀奇問嚴勝:「依你看,那石頭是真是假?」

聽賀櫟山說,有許多街頭耍雜耍的,都會給錢給人扮演觀眾,一是製造熱鬧,將人群吸引而來,二是給一些要表演的把戲當托。

「是真的。」嚴勝湊到我耳邊小聲道,「不過這石頭越重,砸下來蹦得越快,人反而沒什麼事。外行人沒練過,看不出門道。但這把戲最關鍵的不是底下躺著那人,是拎錘子的人,角度、力度都不能差。我小時候跟我哥上街演這個,就不小心……」

我正期待著他的下文,嚴勝卻住了嘴,不由得追問道:「不小心什麼?」

「不小心……將錘子砸歪了,人都哄散光了不說,回去還……還被我哥追著打。」 嚴勝支支吾吾道完,嘆了一口氣,「小時候家裡窮,只能跟人學這些……討口飯吃,都是……下九流的行當,從來沒說給別人聽過,方才不小心說漏了嘴,叫三少爺笑話了。不過您可千萬別跟營里的人,尤其是將……老爺講啊。」

看他這體量,這一身的腱子肉,完全想不到小時候被追著打是什麼模樣。

我點頭算作答應,順嘴一問:「你哥常打你嗎?」

嚴勝點了頭,忽然,又搖了搖頭。

「他比我大幾歲,打我我只能躲,一躲就打得更凶,小時候做錯了事,不怕我娘打我,就怕他打我,不過大了就沒打過了。」

我見他神情失落,打趣道:「你現在這樣,他估計也打不過你。」

我抬腳離開人群。嚴勝跟在我身後,邊走邊道:「他現在要是能打我,我一定不會躲,也不會還手。」

這話說得奇怪,我腳步停下來,轉頭看他。

「大概七八年前的事吧,鬧饑荒,許多人家裡都揭不開鍋了,也沒人上街看什麼雜耍了,大夥都餓著……我哥出去討飯,幾天才討回一個饅頭,貼身藏著,遮遮掩掩地回了家——他雖然是我哥,但那時年紀也不大,要是回村被人發現帶了吃的,肯定搶不過他們……」

嚴勝聲音緩下來。

「我現在都記得那個饅頭的味道,乾巴巴的,甜味,汗餿味……那會不懂事,聽我哥說他在外頭吃過了,一口氣就,就把整個饅頭都吞了。後來……」

「後來就只活下了我一個。」

人潮百戲,幻出一張熱鬧歡喜的皮,揭開一瞧,芸芸眾生,又各有各的苦。

饑荒、洪澇這樣的事我只在書上見過,寥寥幾筆,幾年災情,死了多少人,流民多少,總覺得很遠,如今聽他一說,心裡便有一些別樣的滋味——突然之間我便又想起了祁桁,他想要做官,是因為見了許多這樣的事嗎?

他是因為這天下謀生不易,才想要看那些技藝之書,旁門左道的行當,了解這些人的生活,平日裡獨做這些能不能果腹嗎?

回去的路走了一半,天已經快要黑了。時辰不算晚,只是冬日的下午總是短暫。

我的心沉著,腳步也沉著、拖沓著。轉過一個街角,聞到一陣烤鴨的香氣,正預備去吃個晚飯,走了兩步,忽然瞥見著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站在成片的花燈之下,正跟賣花燈的老闆說著什麼。

我這顆沉著、拖沓著的心,霎時如枯木逢春一般,又生機勃勃了。

剛準備打個招呼,沒想祁桁抬頭一眼看見了我,驚訝中竟比我還欣喜,連忙跟我招手。我飄飄然走了兩步過去,聽得他道:

「竟然在這遇見了你,快,幫我一起把這些花燈抱回書局。」

***

「你竟然把整個鋪子的花燈都包了?」

我驚愣地幫他收拾著鋪子上的花燈,有兔子燈、六角燈、葫蘆燈、花球燈、荷花燈、天燈……

那賣花燈的婦人做了這麼大筆生意,數著銀子笑得合不攏嘴。幸而他買空的那家鋪子不算大,我、祁桁連同嚴勝三個人一起,搬了大約兩三個來回,終於把花燈都抱回了書局。

我氣喘吁吁坐在書局的台階上,問他:「你買這麼多花燈幹嘛?」

祁桁隨意地道:「給弟弟妹妹們玩。」

我愕然指了指那堆了滿滿一屋子的花燈:「你家這麼多弟弟妹妹啊?你們家的人都是葡萄藤上長出來的嗎?」

祁桁悶笑一聲沒說話,過一會兒又看著嚴勝問:「方才多謝這位兄台幫忙了,不知……」

我趕緊地道:「他是我表哥,叫嚴勝,你叫他嚴大哥就行。」

嚴勝先是一愣,接著看過一眼,馬上從善如流道:「沒錯。」

祁桁點點頭,道:「那就多謝嚴大哥了。先前只著急搬東西,忘了問你們上街做什麼,是不是將你們打擾了?」

「沒打擾,只是出來閒逛,今天不是上元節嗎,湊個熱鬧。」我頓了頓,接著道,「先前去你家書局買書,聽紀遠說你跟惜夢出去玩了,怎麼沒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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