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公子,這每天想見咱們宛兒姑娘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老鴇一雙眼提溜轉,「每個客人來,每個都讓見,那哪兒成呢?您說是不?」
先前搭著晏載肩膀的美人又蓮步輕移,伸手到了本將軍肩膀,芙蓉玉面,盈盈帶笑。
「公子,就讓憐晴陪您不好嗎?」
她說著,指頭輕點,挪到我的脖頸,翻過手,用手背輕輕從下往上摩挲。
細滑,溫熱,香氣撲鼻。
我立刻將她的手捉住,亦沖她笑:「不好。」
憐晴臉色微變。老鴇見狀,又道:「哎呀公子,真不是老身為難您,您一來就說要見宛兒姑娘,想必也是聽說她的名聲,這花魁,要是人人都能見,那還叫花魁嗎?這一處有一處的規矩,宛兒姑娘是咱這的頭牌,規矩自然比其他姑娘多……」
晏載一臉嚴肅,但問的話卻直犯傻氣:「有什麼規矩?」
老鴇一下哽住。
我從兜里掏出幾張銀票,那老鴇眼神立刻就變了,精光大盛,眼珠子直隨著我手中銀票的方向舞動,最後定定瞧上兩眼,心滿意足道:「公子是有心人,老身這就去給您安排。」
一幫美人悻悻地散開,又見門前來客,扭腰含笑去喊。
我二人跟著老鴇上樓,晏載這傻子還小聲湊過來問:「殿下,她還沒說有什麼規矩呢。」
這煙花之地,雖有個諢名是銷金窟,但這門買賣,有了一層叫「感情」的朦朧的紗,花錢就不能叫花錢,叫真心,花得越多,這顆心就越真。
這裡頭種種,處處都是跟錢掛鉤,但拿到面上講,就不能光提錢字,老鴇也不會告訴你出多少錢能見到花魁娘子,只會試探你能拿出多少真心。
你的這顆心夠真,就能夠打動美人。
這就是傳說中的風流韻味。
以上,都是賀櫟山跟我講的門道。所以他是臨安城風流第一人,他這顆心比誰都要真。
「規矩就是你把腰牌給收好。」我壓低聲音。
晏載立刻低下頭,慌張地將露出來的腰牌用手遮住,張頭一望,再迅速抽出來塞進懷中。
上樓,進門,老鴇將門帶上。
屋內便只留了我與晏載,還有那位傳說中的花魁華宛兒。
立在我二人面前的,是一道狀似屏風,中間卻掏空做了紗簾的隔斷。室內燃香,裊裊的香氣吹至鼻尖,叫人渾身都鬆弛舒坦了。
「公子要聽什麼曲?」一道溫和低婉的女聲隔著帘子傳來。
據說這位花魁,是賣藝不賣身,故而要見一面,只是聽她彈琴唱曲,再多,就餵你兩壺酒喝,剝兩粒冰鎮葡萄。
什麼一親芳澤,統統都作下流。
「本公子不聽曲,本公子只想見美人一面。」
「……公子倒是個急性子。」
「叫美人見笑了。」
「可是,奴家的規矩不能壞呀。」華宛兒盈盈笑語,「公子不聽曲,只見一面,怕不是糟蹋了公子的銀子。」
她這話的意思,是就算只見面,銀子也不退,且也不能再做什麼其他。聽上去,也不是第一回遇見這種急色惡鬼了。
「美人何必替在下心疼銀子,能見美人一面,博美人一笑,在下傾家蕩產,也值當,不言作悔。」我施施然道。
華宛兒吭哧一笑,不多時,那紗簾就倏地被掀開了。
紗簾中露出一位單手抱著琵琶的美人,頭上釵著金步搖,絲緞做的衣裳外還套了一層薄紗,一顰一笑,似都有脈脈情意流露,叫人驚不住懷疑。
——她一定歡喜我!
當然,本王才沒有這麼自信。
只要你去青樓,十個叫得上名的美人九個就是這幅姿態。老鴇在外頭擺譜,抬架子,一會兒吹噓人家陽春白雪,曲高和寡,一會兒吹噓人家不愛黃白之物,只愛見有緣人,純粹只是為引人好奇,勾人興趣,捧點名聲出來。
實際人家識趣知味得很。人就是在家裡貼了冷屁股,在外頭涼了心肝脾肺,才到這軟紅深處,來聽幾句熨帖話,暖暖心窩子。你不開心,人家拉著你的手,對你笑,給你彈曲,喝醉酒埋怨兩句,也都站你這邊,讓你覺得好像一輩子就這麼個人懂自己了。
人就是這麼樣子,先讓你覺得她對你有意思了,你才願意掏出自己的心給她瞧瞧看看。
看我身邊站的這位,從脖子背紅到耳朵根,面門也要城門失守的樣子,差不多是到那步了。
「咳,」我握拳貼住下巴,好心道,「那個,宛兒姑娘,你可不能再看我這位兄弟了,你再看,他臉就紅得能煮熟雞蛋了。」
話音落下,晏載才從怔忪中醒來,趕緊將頭低下,華宛兒也收回了跟晏載對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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