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記憶如潮水,鋪天蓋地湧上去。
紀成安是處州知州, 他家裡六房兄弟,當年借水患謀財, 一同被斬。紀成敘是其中一個,不是什麼富商豪紳, 只是在城中開了一個書局,同父異母, 關係遠, 紀成安專門找到他,借用他書局的庫房,存放他多年來搜刮的民脂民膏,避人耳目。
太子心思縝密, 順藤摸瓜找到紀成敘, 才拿到紀成安中飽私囊的鐵證,將他拿下。
——卷宗上,這麼寫。
案庫裡面我已經查過, 當年這件案子的主辦,就是唐宏升。
紀成敘及家眷、奴僕反抗去搜查的官兵,當場被殺。
我放下卷宗, 閉上眼,手腳突然發涼。
紀成敘是惜夢她爹。
紀遠,紀惜夢。
祁桁……
祁桁雙親早逝,寄住在惜夢家。
如果,如果馬震卯真的才是貪污的主謀,太子為了包庇他,將紀家其他人可能進京告狀的人都斬草除根,這樣一樁冤案,竟然抹平得這樣乾淨。
紀家所有人都死了,他在這世間,真正孤家寡人一人。
他是如何逃脫,又如何頂替了他人的姓名?
當年我聽別人談及此事,竟不以為然。
昔年故人,原來早作刀下亡魂。
他有冤,為何不告訴我?
他信不過我,覺得我不敢跟太子和皇后作對。還是說他認為我段景燁跟太子本來也是一路人,對他而言,我這裡亦是狼穴。
保不准什麼時候我就將他賣給太子,以免自己被扣窩藏之罪。
入夜,我睡不著,再去了一趟林府。
本來以為還是跟那日白天一樣,他在宮裡忙著,也懶得再回一趟家,沒想到下人通傳,說他剛剛才到家。
門開了,一個下人引我進去,似乎他家裡面人不是很多,冷冷清清的,沒聽見什麼人聲。他的新邸寬敞,我對他府上的布置也不熟悉,跟著那個下人走,到了正廳。
林承之過來,他看著我,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派正經地跟我見禮。
等那下人走了,我打斷他那些寒暄的話,直接走到他身前:「祁桁,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林承之 眉頭微蹙,道:「殿下,下官不知殿下在說什麼。」
「我查了大理寺的卷宗,你告太子和皇后,紀成遠有冤情,當中牽扯到惜夢一家。你上京要為他們平冤。」
說完,我去看他的臉色。
他不動聲色,仿佛我說的是別人的事,跟他無關。
「你登上相位一番動作,擋了許多人的路,京中勢力根基深厚,楊兆忠不過其中最大一棵大樹,更多世家門閥,在朝中的枝節都被你斬了,你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能睜一隻眼閉隻眼的,別人去求情,你偏偏不肯抬手。」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想要你從上面倒下來?你知道不知道外面都說你任人唯親,看不順眼的你都要拔了,你想要在朝中一手遮天。」
「你從中分明沒得好處,卻是最危險一個。這些名頭傳出去,你最遭忌憚。本王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朝中辦事向來只站對不站錯,天子之令一樣朝令夕改,昨天看你順眼明天看你不順眼,就算你自己滴水不漏,你手下的人能滴水不漏嗎?」
「萬一哪天你做錯什麼,口誅筆伐,萬劫不復。」
林承之斂目道:「下官替朝廷辦事,朝有朝綱國有國法,不是下官能左右的。」
「父皇借你當這把殺人劍,你就真要替他殺得片甲不留嗎?他走了,誰還能夠護你?你為何不想想自己。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世間哪裡來那麼多公理。許多事許多人你高抬貴手,也不影響你去做你的大事。」
林承之終於抬起頭來,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定在我的眉心。
「晉王殿下趁夜而來,是來教下官怎麼在朝中為官。」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沒有資格管他,更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頓了頓,他目光從我臉上掃走,又道:「昨日聽家僕說,殿下和江大人一同到訪。卻原來殿下不是來替江大人查案,審問下官。」
他又含沙射影。
說他沒有理由對我坦誠。
我道:「林相若睜開眼睛看看,就知道這京中許多人,能對林相講真話的,除了本王,再沒有幾個。」
林承之道:「殿下有時候說許多話,都令下官覺得糊塗。」
我只覺得心頭寒涼。
我將所有利害都倒給他,他仍然不肯承認過去的身份,仍然要跟我隔著距離,將我推在門外。
「本王來問你想要做什麼,你不肯說,沒有什麼。你信不過本王,本王早就應該猜到。」
他神色微動,不語。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