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撒謊。
我夢見皇后,跟我父皇一起站在我前面,舉著刀,都說我不肖子孫。
我還夢見我母妃,模樣我已經看不清楚了,但我知道,是她。
她過來摸我的頭,說了一些話,我聽不清楚。
有一天晚上,朕半夜魘住,醒過來的時候,心頭一痛。
嗓子發癢,咳了兩下,嘴裡就發腥。
朕燃燈照鏡,拿帕子一揩,原來是嘔血。
有些事情,不用太醫院的人說,朕也清楚。朕能夠感覺到,身體越來越重,有時候突然之間,行動就滯起來。咳血的事我暫時沒跟別人講,怕太醫院的人和幾個老臣又到朕跟前來大驚小怪,把朕煩惱。
在許多排山倒海壓過來的事情當中,有一個人最讓我憂恐,同時……不知道為什麼。
我數起來我走了之後,身邊人有哪些放心不下,他也算其中一個。
朕去了安王府。
曹嶼過來跟我報,說賀櫟山在府上還算規矩,就是那些他府上的鶯鶯燕燕太吵鬧,每天在那裡嘰嘰喳喳雞毛蒜皮的小事,誰占了誰便宜,誰背地裡又說誰壞話,聽著他們頭疼,許多人都不願意去守那處的牆角。
還有一些兵意志不定,被那些漂亮的年輕女子一個挑撥就城門失守,差點就把人放出去。
所以他反而多抽調了兩個兵過去,互相監督,以免再發生這種狀況。
朕說他做得好,心細,同時又問他:「安王府外面,有沒有什麼動靜?」
曹嶼說沒有什麼動靜。
外面來來往往的人,每出現一個,他們都盯得很仔細,府上的狗洞都堵住了,不可能有人鑽出去也不可能傳信。
「你做得好,」我扭頭看,沒有看見記憶中那張臉,「安王人呢?」
賀櫟山正在餵魚。
他知道朕來了,不願意見朕。
我說他是大不敬,他將手中的魚食一把全都丟進了池中,拍了拍手,轉過頭來似笑非笑。
「皇上說臣有罪,不用恕。臣都這麼多罪了,還怕這一條?」
我沉默。
賀櫟山稍正姿態,躬身問我:「皇上來找臣,可是有什麼要事?」
我說:「懷深善工筆,朕卻一直以為懷深畫技不佳。」
賀櫟山道:「臣明白了,皇上這一回是來討臣欺君之罪。」
我說:「懷深上一次給朕畫,已經是許多年以前,不知道懷深有沒有這個空閒,給朕畫一副新的。」
我坐在他家專門修在園中高點的小亭之中,風景獨好。賀櫟山坐在我對面,專門一張桌子被抬過來,上面文房四寶齊全,各類筆毫粗細都有,他坐下來,給我畫。
抬頭低頭,不時看我,眉頭蹙著,好像正在認真。
畫完的時候,已經黃昏。
「勞煩皇上枯等,臣有罪。」
夕光正盛,潑照在他展給我的畫卷上,墨痕猶未乾透。
我看了一眼,挪開目光。
「畫得不好,你自己收著吧。朕不要了。」
第70章
已經秋末, 千樹萬花凋敝零落,穿過深坊小巷,內外重門, 滿城楓色。
行在去往郊外的林中小徑, 車輪軋過在地上鋪得滿滿當當的樹枝和枯葉, 發出清脆的響聲。
喀嚓。
喀嚓。
喀嚓。
「皇上。」
「嗯?」
「臣小人之心, 揣測皇上將臣叫到郊外, 是想要取臣的性命。」
「怎麼這麼想?」
「皇上將臣晾在安王府這麼久都沒有說過要怎麼處置臣,突然皇上到訪, 將臣叫出去,臣覺得可能是這個答案。皇上這幾年, 殺了不少人,這些人死之前, 想必也跟臣一樣,意想不到收命的人是皇上。」
朕撩開車簾, 林間有風, 卷進來一片脈絡清晰的黃葉,落在手裡還沒有用力,喀嚓就碎了。
朕趕緊揚了出去,關上車簾, 不再吹風。
路還遠, 最近雨多,幸好今天晴朗。
「若是,你現在應該跳車。跑得快, 興許還能夠活命。」
賀櫟山神色自若道:「皇上要殺的人,臣看還沒有哪個人逃脫。何況臣與皇上共乘,只怕臣剛坐起身, 皇上就能夠把臣制伏。臣這樣問,只是想要懇請皇上,能不能看在臣識相的份上,給臣選個風景好的山,不要那些臭水溝髒泥坑,臣死了之後,魂魄在附近飄,每天看著美景,心情能夠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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