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侍妾……原來如此。原來除了武力,這身份也是她低人一等的緣由。所謂情意,也不過是籠罩掩蓋這溝壑的迷障。可她為甚麼會低人一等?沈佩寧不由得開始詢問自己,為甚麼只有她成了低人一等?她怎麼會就做了侍妾?
於是記憶唰唰回到從前,她看到自己在李堯風施以援手時怯怯依附之態,那時仿佛已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她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法在這崇武江湖中立足,他說要她陪在身邊,便給了一個侍妾的身份,她亦沉默接受;沈佩寧難以意平,又繼續沿著記憶回溯,便見到了那在閨閣中刺繡識字的畫面,曾經的她蒙昧溫馴,是最安分體貼的女子,而那時媯越州也會出現,可惜她一來便要將那繡棚丟開。
「我不能習武,」沈佩寧解釋道,「爹說了我身體太弱……州姊,我不去。」
彼時佩刀的媯越州便道:「歪理。」
見她不解,她揚聲道:「正因為身體弱才該多加鍛鍊,你難道就不想強健些麼?更何況如今江湖尚武,哪怕不為做高手也總該學些防身的功夫,日後才能立足。」
沈佩寧想到曾經被擄一事,亦是心有餘悸,不過她還是道:「爹說我是女子,無須同男子一般苦力習武,日後須更小心些,只要能尋個好夫婿……啊,州姊?」
媯越州收回敲她額頭的手,又開始以那種令人看不懂的目光向她望來,最後哼了一下,又在沈佩寧後腦勺輕拍了幾下,卻始終不發一辭。
沈佩寧感到莫名,又有些害羞,便小聲道:「州姊,你在做甚麼呢?」
媯越州便收回手,大大嘆了一口氣,才以同往常一般隨意的口吻道:「如今我想說的,大都不能出口啦,便偏偏要問你一句——」
沈佩寧便聽她繼續道:「小寧,難道你一輩子只做旁人的女兒或妻室麼?」
彼時她是不懂的,如今回想才似乎恍然。沈佩寧不禁開始追問自己:為甚麼我學好了那一切卻還是遭人輕賤?還是我學的那些便只能低人一等?亦或者……亦或者那隻因為我做女兒、或者妻妾……
思緒戛然而止。
「我也可以不做你的侍妾,」沈佩寧似乎是思考了許久,才一字一句緩聲開口,「亦不受你的欺辱。」
李堯風聞言只覺她愈發任性,見沈佩寧轉身欲走便伸手去攔,喝道:「你哪裡也不准去!」
不料沈佩寧驟然拔劍,寒光之下竟險些將他手臂劃傷。李堯風面色大變,便也不再出聲,揮手便是一掌向她肩部拍去。沈佩寧匆忙擰身避開,又使一招長虹劍式刺他手腕。兩人勉強過了幾招,然而李堯風卻是要比那自大狂妄如趙靖汝之輩高明許多,瞧見沈佩寧一個劍招空隙里便揮掌拍出,沈佩寧心中大駭便再度回劍格擋,卻還是被強力擊退至牆邊。
她不甘心就此認輸,便向牆體一拍想借力向前。誰知那院牆瞧著高聳卻已十分破敗,受力之下只激起大片塵土還有崩裂倒塌之相。沈佩寧躲避不及,陡然間腳下土地竟落出一個空口,她猝不及防便向下墜去。
「琴兒!」
李堯風驚見異變,反應過來時早已太遲,那斷塊碎磚眨眼間便將原本沈佩寧所在覆蓋,留下了一個鼓起的土堆。李堯風望著這土堆面色凝重,一時也無甚動作。
正在此時,不遠處零零散散竟尋來了幾個小廝,見了李堯風在此便忙轉憂為喜道:「李閣主原來在這裡!可叫咱們好找!莊主說有要事急與諸位大俠相商,還請李閣主快往榮安堂去罷。」
李堯風應下,面上十分不動聲色。他心知此番必定是為了沈佩寧在擂台比武之事,恐怕是叫人懷疑了她與那妖女有所關聯。他正是為此憂心才特地叫沈佩寧來詢問清楚,一是要提前做好暗中謀算,二也是為了想法子護她安全,卻不料她十足任性妄為!到時倘若辜段幾人問起,他又該怎麼說才是合理?
心下計量間,腳步也未作停留,不多時便已到了榮安堂。素明舟、辜段、趙歸吟等人俱在,就連方才同他照面的鑄劍山莊楚人修也已到了,見他望來,尚露出一個和氣的笑容。李堯風心中一寬,便欲開口解釋方才變故,卻聽得旁邊已有人等不及問道:「聽聞李閣主已將那使長虹劍的小子帶了去?」
出聲者正是靈霄派幾人中的於輝,見李堯風一時沉默,又追問道:「李閣主將他帶去了哪裡?他是否吐露了媯……那人的消息?」
李堯風便知楚人修早已將衝突之事告知眾人,不動聲色解釋道:「那是我家中一個晚輩,竟不知與那妖女有何相干?她性情乖僻異常,又有怪病,方才實在怕她突然發作無禮於楚兄這才貿然出手,這裡李某要向楚兄賠個不是了。」
楚人修聞言只笑道:「李閣主無需如此,只是在下對於那少年劍客身份十分存疑,不知如今李閣主能否當著大家的面解釋一番?」
李堯風心中發沉,卻不得不坦然道:「楚兄但問無妨。」
楚人修道:「那劍客仿佛說他並不姓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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