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越州便同樣笑道:「時不我待,天機正好。我也會寫信告知她們,大傢伙兒齊力找尋。只是有些地方,到底只有我去得了。至於要在師母這裡盡孝麼,卻也不急。」
楚頤壽怒道:「照我看你是急得很!流芳信中所提及之處,八成也正是她的殞命之所,想必驚險異常,憑你這半吊子的勁兒,莫非是去找死?」
媯越州畢竟也是個唯我獨尊的性子,聞此不由也升起幾分怒意,便不再解釋,只冷聲道:「我非去不可。」
楚頤壽一拍椅子站了起來,喝道:「好哇!你是英雌好女,偏偏來逆我的意!與其叫你在外面死無葬身之地,倒不如我一掌了結了你去!」
話音未落,便是一掌拍了過去,媯越州自然毫不避讓只管接招,師徒二人你來我往各不相讓,不一會兒便從這書房轉移到了戶外。腿上綁好信件的小真這時倒不急著離去了,一揮翅膀也跟去觀戰。
只不過她翅羽剛起,利目卻已敏銳捕捉到附近一個躲閃不迭的人影。顯然楚媯二人亦有所覺察,便不約而同停下招來,分站兩邊。媯越州展目去看,卻見那不遠處面露尷尬之人正是楚人修。
「媯……媯大俠,」她猶豫道,「我找你有事。」
媯越州不理會楚頤壽特意作出的拂袖之聲,便隨著楚人修尋了一個僻靜之所,見她一時沉默,便暫將因楚頤壽而起的一肚子氣擱置一旁,開口道:「我已寫信給神醫姜問,有她在,你母親必然無虞。」
過了良久,楚人修才應了一聲,瞧她一眼,卻道:「媯大俠,我是想告訴你青羅刀一事。原本我在機緣巧合之下將它的幾塊碎片帶回,卻不忍重鑄,只將它粘好,想著有朝一日能歸還……可是,我方才去房間,卻發現它已不見。對不住……」
媯越州頓了一下,嘆道:「何必道歉?」
楚人修道:「我只是……原本說好的。」
媯越州搖了搖頭,對這一話題不再多談,又問道:「我要托你一件事。」
在楚人修詫然的目光中,她繼續道:「須請你幫我尋一人,是個女子,名為『陸還青』,身量高挑,眉眼堅毅,武器是一柄長刀。她大約是與沈佩寧同行已來到這附近。」
姜問在來信中提及,遲不晦、陸還青與沈佩寧三人一同自村中逃走,遲不晦武功高強自不必擔憂,剩下的陸沈二人武藝相當大抵會結伴同行,既然一人在鑄劍山莊現身,想來另一人也不會距離太遠,唯一需要擔心之處便是她是否會恰巧遇見楚柞或素是然之流。此時孤身找尋未免要耗費時間,媯越州本想託付於楚頤壽發動鑄劍山莊人馬,然而二人剛剛吵了一架,自然是誰也不肯率先低頭講話了。
楚人修聞言卻沒急著應下,只是問道:「為甚麼是我?這……這莊裡……」
媯越州道:「你是這裡的少莊主,縱然一時失意,難道便會泯然眾人?」
楚人修便感到肩上被她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媯越州道:「交給你了,還須儘快。一旦有了消息便告知於我,或者她。」
這個「她」自然是楚頤壽。
媯越州見她默然應下,便不在多言,轉身離去。然而沒走幾步,那廂楚人修的聲音卻突然響起:
「——媯越州!」
楚人修迎著她轉身望來的目光,颯然一笑,眼角尚閃著熱淚,卻高聲道:「媯越州,你同我喝酒麼?咱們喝過一場,我便答應!」
媯越州楞了一下,便悠悠笑起來。
楚人修輕車熟路,先自這山莊的酒窖中抱來兩壇,隨後便帶著媯越州一躍到了房頂。夜幕四合,星子隱現,楚人修打開一壇,清冽的酒香便霎時逸散到了這夜色與星光之中。
「我媽還在睏覺呢,不能多喝,」她一邊低聲念叨著,一邊向口中灌了一口,「我只喝一點。」
媯越州學著她的樣子,將被推來的另一壇清酒打開,也抱在懷中作出要喝的樣子。
「會沒事的。」她安慰道。
「沒事真好,」楚人修卻沒看她,只是自顧自像嘴裡倒酒,喃喃道,「其實我真是害怕,她最後捉住我的手要說的話……萬一,萬一是讓我為父報仇呢?」
「還好,還好不是。我剛剛也去看啦,他死得可真不體面啊,哈!若媽見了,定是會不忍心,我倒慶幸了,她還暈著。不必叫我去想解釋與緣由,我是不是……真不孝順?」
「其實他待我也算好,從前總是好的,為此我也想留住他——然而這個山莊我非要不可……他卻又給我上了最後一課,哈哈,多餘的仁善,最是要不得!」
「媯越州,你為甚麼……你看我這樣子,我這樣落魄,從前都是假的,不堪一擊,我真的……我、我真難過啊……」
她一沾上酒便絮絮叨叨說了許久,才發現沒有媯越州的聲音,便接著酒意和星光去找她的身影,見她神色仍與之前無異,不免發起呆來。
「我這樣,是不是很沒出息?」她突然開口問道。
媯越州便將酒罈挪遠,淡然望著她的雙眸回復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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