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修同她對視良久,才張嘴咧出一個笑來,點頭道:「我覺得也不是!」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她打著酒嗝道,「這詩是這樣麼!肯定是的,我楚人修一路順風順水,可難道便怕了困境挫折麼!我叫你來,額,叫你來你告訴你,別以為我就會將鑄劍山莊拱手、拱手相讓了!我可不願意!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媯越州低聲複述她的話,不免笑道,「正是此理。」
楚人修聽見,便轉頭問她道:「你、你也有過這樣的時候麼?飛雲落泥,困頓之時……」
「自然有過,」媯越州道,「那時是當真差點沒命了……」
「哦!」楚人修醉意愈濃,聽見了這句卻十分感興趣,便撐著頭湊近問道,「那是什麼時候?你怎麼、怎麼撐下來的呢?」
媯越州伸手托住她搖搖欲墜的腦袋,回道:「你應該知道的,正是青羅刀毀的時候。」
「哦!」楚人修勉力點了點頭,道,「那你是怎麼、怎麼活下來的?」
媯越州想了想,徑直答道:「因為憤怒。想叫我死,他們還不配。」
楚人修聞言便嘻嘻笑了起來,眼皮越發沉重,卻仍舊強撐著認真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一直都想。」她又低聲補充。
媯越州笑了一下,應道:「好啊,咱們做朋友。」
楚人修立刻便激昂起來,又將酒推在媯越州懷裡,搖搖晃晃地用自己的罈子同她的碰了一下,道:「好友,且共飲此酒!」
媯越州心生快意,便也同她一起將酒倒進嘴裡。
——之後發生了甚麼來著?
媯越州在下山的路上,卻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之後的事情了。她只記得又同楚頤壽打了一場,才讓她在有條件的前提下勉強同意。
「沙沙……」
正在此時,卻有踩雪之聲漸漸響起。媯越州聽著它由遠及近,判斷出這大約是個不通武藝之輩,便等在原地,只待此人現身便多問個消息。然而當這人真正出現、抬起臉望來之時,二人卻霎時一同陷入沉寂之中。
第86章 「你身上的傷……都好了罷?」
過了好一會兒,許是覺察到媯越州並無出聲之意,對面那人方再度埋下頭,同時腳步後撤,顯然是欲儘快逃離之態。她身量矮小又纖細,低眉時總帶著三分愁苦,如今轉過身,便屏氣凝聲快步向來時路里去,就在心中數過第二十八聲時,身後方突然傳來了媯越州的聲音。
「站住。」她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才繼續冷聲開口道,「你在這裡作甚?」
那人小心翼翼地捂著自己的頭巾,悶聲道:「躲人。」
媯越州道:「躲甚麼人值得你來這鳥不拉屎的山裡?」
「……壞人,」那人沉默了一會兒,用更低的語聲答道,「做壞事的人。」
「哦,」媯越州不冷不熱地應了聲,道,「是麼。」
她原本無意糾纏,一見此人從前那些記憶便翻湧而起,是以胸腔中便積鬱著一股悶氣,可此時也並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媯越州漫不經心地想著,總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決定繼續下山,誰料還未舉步,卻聽得那人低低出聲問道:「你身上的傷……都好了罷?」
她關心此事,大概也正常,畢竟當初正是她三拜五求地請來了姜問,為此又幾乎散盡了家財,事後卻匿了蹤影、不敢再見——畢竟媯越州身上最重的一處傷,如今深入肺腑的一味毒,便是為她所賜。
媯越州從沒想過去找她。然而今日遇見,此時卻終於忍不住冷笑道:「邱微,你問這個,是找死麼?」
邱微身體一僵,卻道:「你叫我死,那也是該的。不如就在此動手,我才算了無牽掛了。」
「了無牽掛」這話算是不假,邱微無母無父,曾經嫁過人丈夫卻也早逝,曾經只帶著一個不足歲的病弱兄弟在婆家艱難討生活。她的婆家曾經也是小有名氣的一戶人家,若非是為了給積病羸弱的大少爺沖喜絕不會討了她做媳婦。邱微為公婆不喜,也多為那家中人瞧不起,大約只有一個幼弟相依為命、能了作寬慰。再後來就是遇見了媯越州。彼時她以一刀結果了那與江東三惡暗有往來的老公公的性命,又險些打殘了那幾個慣常闝賭的小叔子,最後竟扶持邱微當了家。之後,邱微那無比憐惜的幼弟夭亡,那夫家的一干人等也被她散遣而去,如今便只剩伶仃一人過活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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