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普林格眼底掠過一絲慌亂。他對海戈的偏見,顯然在他心底描繪出了一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走投無路、報復社會、大肆屠戮良善之類的地獄圖景。
阿奎那並不急於糾正這一點。而是輕描淡寫地暗示(事實上是虛構)了海戈對自己的信任,以及他絕對能夠控制住海戈這個嗜血種的毋庸置疑的自信(幸好他是在斯普林格的辦公室里,而不是手摁著憲法站在法庭上)。
這番表演稍稍平復了斯普林格的焦慮。阿奎那意識到對方已經開始屈服了。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慢條斯理地說:「眼下的局勢對兩方都不太樂觀。但恕我直言,您的處境更為不利。海戈只是個不名一文的嫌疑犯,隨時可能被判處極刑,他已經沒有多少可以失去的東西了——而您,是前途無量的政界新星,是市民們眾望所歸的政法領袖人物。有一句古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難道您當真要和海戈這樣的角色較勁,不惜把自己的前途當作賭注嗎?」
斯普林格輕輕地喘息著,「你想要我怎麼做?」他急促地說。
「我已經做出了讓步。監視居住,沒問題,但是絕不能是指定監視居住,而且必須要適用最寬鬆的監視標準,審查頻率不得高於一周一次。」
他眼神空洞地望著他。「只要今晚前我能見到海戈……其他由你決定。」
阿奎那笑了。「我相信,您一定會在政界大有作為。」
他起身,抽走了那張文書。
第13章
阿奎那走出警察局,在街邊電話亭內投幣,撥通了赫爾珀辦公室的座機。他花了五分鐘,在赫爾珀越來越密集的驚嘆聲中,迅速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瘋了。」赫爾珀第十一次喃喃重複道。阿奎那能想像得到他在電話那頭震驚到消化不良的臉色。他說:「赫爾珀,很抱歉麻煩你……但是我沒有其他辦法了。我的身份已經暴露。斯普林格可能會派人去我公寓附近伏擊。我希望你能安排人在附近盯梢,我想要保證萬一海戈回到那裡不會被斯普林格的人截獲。」
「阿奎那,你覺得這真的有必要嗎?他是個成年人,一個兇案嫌犯,而你把他形容得像是一隻記不得門牌號的家養貓。」
「……你說得對。」阿奎那摁著隱痛未消的胃部。他忽然感到一陣氣餒。海戈像是野生動物一樣難以理解、難以把握。他實在料想不到,稍不留神,他就推翻了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微薄的信任基礎,輕率地把自己和他人致於如此險境。用藥的副作用越來越明顯了。在服藥後二十四小時這種不適感會達到巔峰。自己究竟為了什麼在孤軍奮戰?
「我會動員一切可調動的人手。」電話那頭,赫爾珀很快地下了決心,「翻翻他的檔案,他可能會去那些地方?他的外表很顯眼,也許並不難找。」
阿奎那一陣感動:「赫爾珀……」
「把你的感謝之詞省一省吧,阿奎那。你不如想想,萬一找不到人,你的處境會如何?斯普林格可不是個寬宏大量的君子。我已經有點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拉攏你接下這個案子,到底是不是個好主意了。我的本意是激發出你的熱情,但我現在真害怕這股熱情會把你燒壞——你冷靜的外表確實很能迷惑人。你做過這樣的事,阿奎那。謹記你的身份!專業素養需要置身事外的視角,而不是感情用事。」
他靜靜聽著摯友飽含關切的抱怨聲。幸好他沒有如實說出他和海戈發生性關係以及他用自己的公寓作為被執行居所這些細節。否則赫爾珀一定會從電話線那頭追過來,掐著他的脖子叫他放棄跟進這個案子。
「當務之急是找到那隻不聽話的鯊魚。」阿奎那說,「我們必須要在斯普林格之前找到他。」
「必須在他犯下事兒之前找到他。」赫爾珀補充道。
「當然。」阿奎那感到一陣窘迫。他好像完全忘了海戈還是個前科歷歷、身負兇殺嫌疑的嗜血種,極有可能狂性大發傷害無辜之人——難道真如赫爾珀說的那樣,他真的是感情用事,喪失了客觀理性的立場了嗎?
他搖搖頭,甩開這個念頭。時間緊迫,不容他猶豫糾結了。阿奎那嘆了口氣:「上天保佑他只是在健身房裡舉啞鈴吧。」
他們簡單地定好分工,掛了電話,各自分頭行動。
阿奎那首先去了斐樂琪夫人的居所。她那個便宜侄子不知道在何處浪蕩,幸而夫人的狀態比上次見面時要好很多。她在門前草坪上曬太陽,對阿奎那的二次拜訪很是欣喜。雖然滿懷善意,但是她對尋找海戈的去向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只能匆匆拜別她。驅車經過第五大道的時候,他的症狀越來越明顯了。他開始大量出冷汗,腹部也疼痛得越來越頻繁。阿奎那極力忽視著這一切,但是當他驅車正要避讓一輛迎面駛來的貨車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陣發黑。他心道一聲糟糕,迅速掠了一眼後視鏡並打轉向燈——幾乎就在同時,他的雙眼冷不防失去了視野。
他急打方向盤,猛踩剎車險險停在了路邊。右側的車前輪衝上了街邊矮階,只差分毫就要撞上前面停著的一輛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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