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幾次猶豫著要向海戈付錢,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畢竟這算怎麼個事兒,又該以什麼名目付給呢?伙食費?清潔費?家傭補貼?付的時候他該對海戈說些什麼話?感謝你一直以來的清理、保養和投餵?
況且,海戈從來不因為此對阿奎那有任何「邀功」。他沒事兒就打盹睡覺,干起活兒卻又快又穩,看起來那麼輕易。他半點都沒意識到,他的同居人在因為自己的關照而心潮起伏、五味陳雜,為如何界定彼此的關係而苦惱傷懷。
阿奎那倍加幽怨了。
「假如……你的室友又安靜、又能幹,你因此不太討厭他……這,應該是非常正常的吧?」
律所午餐時間,阿奎那還是忍不住向信任的同事發問,拋出了這個日思夜想、不得其解的問題。
他見多識廣的同行們面面相覷。赫爾珀問道:
「你說的能幹是指哪方面?」
阿奎那多少有點忸怩:「就……每天都會給你打掃衛生、洗衣做飯,讓你一回家就可以吃上飯菜……的那種室友……?」
他年輕的女助理萊爾微微一笑,露出「疑似單身直男空腹加班到半夜餓出幻覺」的瞭然神情。他已經結婚生子的摯友更是莫名其妙。
「哪個室友會幫你洗衣做飯?」赫爾珀奇怪地看著他:
「你說的這個人,到底是室友,還是妻子?」
Y.U.X.I一
阿奎那被嗆了一口,劇烈咳嗽起來。
他扯過面巾紙擦拭口鼻,一反平日裡的悠然淡定,訥訥道:「不,不是——也許是因為之前我幫過他一點小忙,所以對方……」
一旁的女助理不冷不熱地說:「這是您幻想出來的妻子吧?」
「什麼?」
「您沒聽過那個古早的東方童話——田螺姑娘嗎?連報答恩情的部分都一模一樣。」
女助理難掩嘲諷之色,淡淡笑道:「看來,即使受過高等教育也不過如此嘛,骨子還是難以擺脫對賢妻良母的終極幻想……」
阿奎那嚴肅地說:「萊爾,你誤會了。我絕對沒有鼓吹社會刻板印象、客體化女性、提倡母職綁架的企圖。我只是在客觀描述我的……」
客觀描述什麼?客觀描述海戈確實是一絲不苟、兢兢業業地承擔著「賢惠妻子」的職責嗎?
阿奎那噎住了。他的臉莫名其妙開始發熱。
他說不下去了。
第20章
就在這天下午,又發生了一件事。
阿奎那的車拋錨了。
他獨自駕車去鄰區的小鎮上,與一個遺產繼承糾紛案子的重要證人會談。傍晚回去的路上,行駛中的汽車忽然開始發出不規律的震動和異響。沒過一會兒,開始有嗆人的黑煙從發動機引擎蓋下面連續不斷地冒出來。
阿奎那減緩車速,沿著道路放眼尋覓有無就近的維修站。他運氣不壞,剛拐過一條街道就找到一間看起來有些破舊的修車店。
他熄火下車,走到近前一看,卻猶豫了起來。店鋪破舊的招牌在風中吱呀作響,在門口七零八落地散著廢棄的輪胎和工具。店鋪內黑黢黢的,一個學徒似的年輕人,拿著一把油膩膩的雜誌蓋著臉,躺在一座發黑的藤編搖椅上悶頭大睡。一個身材魁梧、套著髒污背心的中年男人正弓著身子,在門口拆卸一輛皮卡車的前輪。聽到動靜,他轉過臉,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阿奎那。
阿奎那看不出他的種群特質,但是那種估量的目光總讓他覺得對方並非善類。「車子出了點問題,需要修理。」阿奎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從容。
修理工點了點頭,示意阿奎那把車開到近前。不知是否自己過分敏感,阿奎那總覺得,在對方看清自己的車標時,眼裡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光。
阿奎那不動聲色地從副駕駛座位上拿過自己的公文包,「需要換什麼零件?」
對方把視線從那隻一望而知價格不菲的公文包上移開。「不仔細檢查一下,誰能知道?」他慢吞吞地說,操起工具走到車前,準備打開車前蓋,「這一帶很少有人開這種車。你不是本地人吧?」
「替一個客戶跑腿送信,」阿奎那單手抓著公文包,擺出一副鬆弛又漫不經心的姿態,閒適地環視著四周,「他在東區經營著幾家大賭場,有時候會需要通過一些『合法』的手段,稍稍警告一下生意上的夥伴。我正巧還是個持證的律師。」
男人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信了幾分。他的眼神閃爍,又暗中掃了他的公文包一眼,只是他的目光仿佛從估量那隻包的價值,變成估量其中能否裝下一隻左輪。
「發動機線路故障,得換個零件。」修理工指著車前蓋里一個部件說。
「需要多少錢?」
修理工報了一個遠高於市場價的價格。但是阿奎那沒有絲毫表現出任何吃驚或不滿,只是聳了聳肩,「行吧,儘快修好就是了。」他若無其事地打量著室內。那個年輕的學徒已經在藤椅上坐了起來,在昏暗的燈光下直勾勾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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