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兒有電話嗎?」
修理工抬起臉,警惕地看著他:「沒有。你要電話幹什麼?」
「我和客戶約好了,事情辦妥後要給他回個信息。」他皺著眉頭看了看腕錶,「我已經在這鄉下地方耽擱太久了。我老婆還在家裡等我回去吃晚飯呢。錯過飯點,她一定又要絮絮叨叨大發雷霆。」
修理工溝壑縱橫的灰暗的臉上露出一絲生硬的微笑,「女人嘛,都是這樣。」他慢騰騰地說,「沿著這條路往東拐好像有個電話亭,你可以去看看。」
於是阿奎那隨口敷衍了兩句,便沿著道路徒步去尋找那座電話亭。
至少對方在這一點上並沒有撒謊。他在電話投幣口內投入硬幣,試圖聯繫汽修保險公司。業務員有把溫柔甜美的好聲音,和氣地告訴他現在公司的汽修工已經下班,建議他把車停在原地,第二日汽修工會趕赴當地把車修好,再為他開回指定地點。如果阿奎那堅持要等值班工人馬上過來,至少需要四到五個小時。
阿奎那表示自己不可能在一個陌生的街區,白白坐等到晚上十一點。他也不可能當真把車丟在這種治安不善的偏僻街區。只要一個晚上,第二天汽車輪胎都可能被人撬走。
對方耐心地聽完他的抱怨,然後用溫柔甜美的聲音告訴他,自己愛莫能助。
阿奎那隻得掛了電話。他沒考慮太久,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一開始沒有人接。不過也是意料之中。
阿奎那心平氣和地繼續撥打。第三次撥打,等待音持續了兩聲,對面終於接了起來。
沒有人說話。
「海戈,是我。」阿奎那說。
「嗯。」那頭簡短地應了一聲。
阿奎那開門見山:「你懂修車嗎?」
「懂一點。」
阿奎那頓了頓,「你不問問是什麼車?」
電話那頭沉靜地說:「什麼車我都懂一點。」
阿奎那忍俊不禁,壓下嘴角的笑,道:「海戈,我需要你幫我個忙。你能打車過來嗎?去找我臥室臨窗床頭櫃第一個抽屜,那兒有零錢。」
他把街道坐標報了過去。半個小時後,海戈出現了在街道對面。
阿奎那簡單地和他說了一下情況。海戈一語不發,默默聽著。臨了,開口問他:
「你身上有帶酒嗎?」
「沒有。」
「煙呢?」
阿奎那從懷裡取出煙盒遞過去。海戈蹙著眉,在手中翻看那個精緻輕薄的銀質煙盒,那姿勢好像在擺弄一個小女孩用的發卡。
「算了,先用這個吧。」
兩人並肩走回維修站,正看到維修工正從汽車發動機部位往外拆下某個部件。看到他們走回來,臉色似乎微微變了一變。
海戈視若無睹,隨意地朝修理工打了個招呼。
阿奎那低聲說:「你認識他?」
「不認識。」
阿奎那一怔,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其實也並不需要多麼熟識。人和人可以用其他的信號辨認出同類。亨利衫,牛仔工裝褲,臉上的神情,手上的繭。海戈身上那種同為底層勞動者的氣質已經足夠引起對方共鳴,讓他覺得這是一個「懂行」的「自己人」。
這不是自己的主場。阿奎那想著。既然如此,放心交給海戈就好。
阿奎那若無其事地走開,倚著路邊默默抽菸,遠遠望著他們。
他看著海戈走過去,極其嫻熟地散煙給對方。兩人聊著什麼,互相點菸。海戈攬著對方的肩膀,兩人你來我往地說了一些話。海戈挾著煙的手指指著車子,偶爾往阿奎那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頜。
阿奎那是第一次看到海戈抽菸。他吸菸過肺,姿勢老練,吐出的煙在口鼻處騰起團團白霧。在此之前阿奎那甚至不知道他會抽菸。
阿奎那不知道海戈說了些什麼。但是他看得清那個修理工的表情,從之前對自己的鬼祟、窺探和緊繃,變得越來越鬆弛隨意。最後他聳了聳肩,走開來,招呼學徒從室內取出幾件汽車零件,示意把它們裝回阿奎那的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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