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奎那冷淡地說:「只是對你來說很常見吧?」
米迦勒坦然自若地說:「當然,我是只野貓嘛。」
他停了停,循循善誘道:「或許你們認為身為米諾種的我和你們有根本的不同,但不妨想想看,在抑制劑和醫學安撫技術被研製出台之前,大家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欲望才是我們的本質。我們血液中涌動著是禽與獸的基因。哪怕你們長著一顆人類的頭顱,用文雅的口音、斯文的衣冠來拼命掩蓋這一點。你是個常春藤盟校畢業的社會精英,吃穿用度都上得了台面、經得起推敲,但是在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還有很多買不起定期抑制劑的人們在過著這種『本質』的生活……」
阿奎那一語不發,把材料歸納整理收進公文包。他的表情又變成了初見時那副鎮定和冷淡:
「感謝你的人本主義演講。」
「有稍稍打動你嗎?」米迦勒溫和地說,「為什麼不坐下來,我們再好好聊聊呢?」
「我不需要。我好得很。」
阿奎那不帶多少情感色彩地說。他伸手拿過米迦勒的杯子,仰頭將杯底的飲料一飲而盡,把小費放在桌面上,站起身走了。
第29章
東塘區的治安巡警比安碧澤區要多得多。而且,絕不是後者那種腆著大肚、凶神惡煞的「條子」,而是一類和藹可親、風度翩翩的市民安全保衛者。
在安碧澤,如果你爛醉如泥、顛三倒四地在路上晃蕩,等待你的只有被巡警毫不容情地拽進警車、直達戒酒所,整夜被拷在冰冷的不鏽鋼馬桶旁邊,伴著隔壁號房的鼾聲和嚎叫,和自己的嘔吐物渡過一個悽慘的晚上。
但是在東塘區或者一些更高檔的名流社區,哪怕你滿嘴酒氣衝天,只要警察認出了你良善的好市民的面容,和你價值不菲的名表、提包、豪車、西裝外套,那大概率什麼也不會發生,甚至還有體貼的巡警願意開車捎你一程,一路為你保駕護航,把你毫髮無傷地送回某一棟配有百坪花園的豪宅里。
海戈關上阿奎那住房的大門,雙手插在工裝褲口袋裡,順著東塘區的主幹道往坡下走。路上不時有車輛經過,偶有人搖下車窗玻璃,迅速地打量著他。海戈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兒逗留得太久,否則會引起巡警的注意。但他也不能走得太快、太匆忙,這照樣會引起巡警的注意——
歸根到底,像他這樣的人、這樣的衣著打扮,在這樣的街區遊蕩,本身就是一件叫人見怪、叫人警惕的事。
到了坡下,只需再走幾公里,就能到達安碧澤區。到了這裡,特別是西部的水族聚居區,海戈這樣形貌和衣著便如魚兒入海,一點也不顯得醒目了。
這裡總是陰霾滿天,並不乾淨的路面,間或坐著一兩個酗酒的水手,倚著牆角呼呼大睡。滿臉煙塵的煤炭工人,神情疲憊的小手工業者,目光閃躲的非法移民,或是敞開領口、叼著菸頭的街頭混混。赤腳的報童飛快地跑過,往低矮的紅色平房門前用力投擲報紙或是GG傳單,引來圍在門口曬太陽的婦女們的謾罵。她們穿著陳舊的襯裙,往往是用舊窗簾改制而成,褪色的圍裙上密密麻麻摞著補丁,一邊聊天,一邊做些針織漿洗的手工活補貼家用,一邊還要分心照料那些哭得滿臉綠鼻涕的吵鬧的幼崽。
海戈走在這群自顧不暇的人群之中,簡直不能引起一點注意。他循著馬路走到39街。這裡遍布著二三層樓的磚混舊房子。適宜水族生活的潮濕的空氣,把紅色的磚牆腐蝕得灰暗斑駁。因為年久失修,牆皮脫落,有些還爬滿了攀援植物。其中一幢,沿牆放著一塊花里胡哨的招牌——以便在巡警心血來潮準備來找茬的時候可以隨時收起來——上面寫著「珊瑚礁堡」幾個大字。
這地方的酒館生意全憑口口相傳,並不靠招牌招攬。海戈走過那塊和牆面一樣黯淡的招牌,拽開鐵門上的掛鎖,徑直走了進去。
現在已經是早上十點,但這間酒館仍然像個睡眼惺忪的懶漢,顯然還未把自己從昨夜的狂歡之中洗刷乾淨。滿地酒瓶、濃痰和菸頭,吧檯上杯盤狼籍,一個神情頹喪、又矮又瘦的侍應生在心不在焉地擦著台面。
聽到門口的聲響,他頭也沒抬,有氣沒力地說:「下午三點才開始營業——」
眼角餘光瞟到了來人的身形,下半截話卡在了喉嚨里。他幾乎整個人跳起來,把手裡的抹布一扔,衝到了海戈跟前:
「海戈·夏克!」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著他,喃喃道:「真的是你?」
和對方幾乎昏倒在地的激動相比,海戈顯得尤為沉穩。他微微點了點頭,環視四周,問道:「現在還沒開業?斯納克呢?」
侍應生那雙大而微凸的金魚眼立刻泛起一陣水汽。他開始抽抽噎噎地哭起來,用自己那雙髒手又是抹眼淚、又是擤鼻涕,語無倫次地哭訴道:
「他們都說你被抓起來了,甚至還有人說你已經死了——雷特兄弟盤下了這兒,斯納克被趕走了,另外兩個侍應生也走了……只剩下我——要不是因為我還欠著貸款……他們往酒里攙水,縱容飛車黨在這兒胡鬧,還在私下販賣一些危險的東西……把這兒搞得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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