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睛和堅強的下頜,此刻面頰緊繃,警惕地看著這個渾身散發著壓迫感的冷麵巍峨壯漢,顯然把他認作了某類來者不善的地痞流氓,冷冷地問道:「有什麼事嗎?」
海戈說:「我來定做西裝。」
她「哈」地冷笑了一聲,「可不是,我乾的就是這個營生嘛。」她的態度多多少少鬆弛了下來,和氣地說:「今天下午不行。我有預約了,你換一家吧。」
海戈淡淡地說:「我還要回家做晚飯,你抓緊時間。」
女裁縫被氣笑了,「好一個硬漢啊。」她譏諷地說,一雙明亮的眼睛在海戈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捂著話筒對門外的學徒揚聲喊道:「奧利弗!」
那個被甩到一邊的學徒正把布料抱進來。他把方才跌倒沾了灰的布料撣了幾下,放在貨架上,氣哼哼地遠遠站在海戈旁邊,悻悻然望著他。
「姐,我可推不動他。」
「本來也沒指望你。」女裁縫說,「去給這位紳士煮杯紅茶,讓他耐心等一小會兒——」
她掃了海戈一眼:「五分鐘後我還沒把這個電話打完,你再拆了我的店也不遲。」
海戈本就無意逞兇鬥狠,只是不願無謂地浪費時間而已。他坐在前店的沙發上,啜飲著店夥計忿忿不平又戰戰兢兢端上來的手工英國紅茶,單就茶葉品質和泡茶手法而言,確實看得出這家店對質量和技藝的極致追求。
確實也沒讓他等上太久。幾分鐘後,女裁縫伊爾莎從後坊走了出來。她神情古怪,能看得出本應該是精明強韌的臉龐,此刻卻雙唇微張,一雙褐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虛空,愈發顯得魂不守舍,醉意醺然。
她好像完全沒看見坐在一旁的海戈,對著空氣忽然出聲道:
「蘭波先生有戀人了。」
海戈手中的紅茶猛地一抖,所幸他慣有的沉著鎮定的脾氣,讓任何人都沒法看出他心中翻江倒海的震驚。他正思忖是否只是巧合的重名,卻聽她弟弟奧利弗驚聲道:「是那位鬥魚先生嗎?」
伊爾莎苦澀又溫柔地嘆息道:「還能有誰?」
「……」
海戈沉默不語,幸好對方壓根眼裡就沒看見他。伊爾莎神情恍惚,慢慢踟躕到穿衣鏡前,端詳著自己秀麗的面容,和即使在襯衫圍裙包裹下也能看出裊娜有致的身段:
「雖然我早就料到這一天遲早會來——像他那樣優雅可愛、出類拔萃的人物,怎麼可能長久地堅守獨身主義呢?據我所知,不止一位事務所合伙人甚至是銀行家都想把自己待字閨中的女兒介紹給他。而他竟保持這麼久的單身狀態,本已經是一種反常了。」
奧利弗停下手裡正在熨燙衣物的活計,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震驚,好奇,既有為姐姐錯失機遇的惋惜之情,更有一種八卦獵奇的興奮勁兒。他咽了咽口水,討好地笑道:「可惜了姐姐你當初忙前忙後,侍奉他那樣殷勤——」
「哼,別胡說,我只是在未婚女性的矜持所能接受的範圍內,盡我所能地體現一點敬業精神罷了。」
伊爾莎氣哼哼地矢口否認,一面酸溜溜地自我開解道:「我怎麼可能以為人家當真會對我感興趣呢?這是一目了然的。像他這種受過高等教育、知書達理、風度翩翩、年紀輕輕就收入可觀的社會精英,是絕看不上像我們這樣自食其力的手工業者的。」
奧利弗同仇敵愾,充分施展酸葡萄戰術,道:「我看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像他這種人保持這麼多年單身就不正常。如果不是私底下有什麼怪癖,那肯定就是懷著奇貨可居、待價而沽的心思,表面上心高氣傲,暗地裡不知怎麼樣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入贅豪門,指望巴結上某個大富翁的高枝呢!」
奧利弗一面說著,一面調轉風向吹捧親姐:「我看姐姐比我見過的所有資產階級小姐都出色。對方看不上你,那是他品位庸俗。」
坐在一旁的海戈欲說還休,只得沉默地端起杯子再灌了一口茶。
伊爾莎迷迷濛蒙地注視著鏡中,喃喃道: 「咳,真不知道能被這種眼高於頂的漂亮人物痴迷的對象,是怎樣的天仙一般的人物?」
她迷醉地望著鏡中自己幹練挽起的、一頭深褐色的盤發,輕聲說:「她一定有一頭蓬鬆閃亮的金髮……」
「……」海戈忽然覺得自己鴨舌帽下的寸頭有點發癢。
「一定是嬌小玲瓏的身段,還有著被鯨骨束腰勒出來的、盈盈一握的楊柳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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