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實很奇怪。」
阿奎那笑了笑,「再後來我遇見了你——」
他垂下眼睫,輕輕地說:「我一直想多了解你一點。但你始終不肯向我說起你自己的事啊……我想,或許通過這個渠道,我能接觸見識你曾經經歷過的生活,能了解你可能會面臨的困難……」
可以離你更近一點。
海戈再也不能無視胸口發緊的觸動感了。阿奎那的聲音既不高亢,也不急進,甚至還有一點自嘲的無奈,但為什麼卻讓他的心忍不住輕輕顫動了起來?
初秋的道旁梧桐已經開始凋零,街道上行人寥寥。一旁的公園傳來燒枯葉的氣味,兩人不約而同駐足望去,是幾個小孩正在空曠的公園裡玩鬧取樂,有的踩踏著枯脆厚實的落葉,在上面蹦跳笑鬧著,還有一個稍大點的男孩伸長胳膊舉著一根點火的枯枝,去點燃一堆耙成小山的落葉。
海戈忽然道:「你知道貧民窟小孩怎麼賺外快嗎?」
阿奎那一怔,轉頭望著海戈的側臉。透過公園圍欄的鐵網,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群玩鬧的小孩:
「他們管那叫『送報紙』。裹著《自由者論壇報》的牛皮紙包,壓在早餐派送籃最底層,按他們的要求送到指定的地點。一路上別看、別說、別搭理任何人。送一趟的報酬是一罐水果罐頭和一塊火腿三明治。」
「最後一次.……」海戈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繼續說道:
「我正看到接貨的男人從自己潰爛發膿、滿是瘡口的胳膊上把那個舊針筒拔下來。那雜種嗑嗨了,舉著針筒追了我三條街。他邊跑邊笑,說這是免費疫苗。」
第48章
阿奎那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海戈的手掌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的手背,像是在安撫一個早已經不存在的針孔,僵硬地說:「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等著什麼時候自己身體某一處也會開始潰爛,也會跟著長出那些疥瘡……」
他驀地止住了口,阿奎那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阿奎那認真地看著他,輕聲說:「不會的。」
海戈望著他的眼睛。阿奎那眼睛裡的甚至不是同情,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憐憫——而是全然的專注,是痛楚,甚至是一點畏懼——就像一個八九歲的小孩,貧窮,孤獨,面對整個世界傾軋而下的惡意,所感同身受的那種痛楚和畏懼。
那股已經被他完全遺忘的感受,通過此刻阿奎那與他交握的手,竟然實實在在地重新傳遞到海戈身上。他忽然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脆弱,迅速掙回了自己的手。
「我當然知道不會。」他生硬地說。
看著阿奎那垂下眼睫,默默收回手去,他又有點不安起來,在嗓子裡咕噥了一句:「那時候我太小了,腦子裡全是些蠢念頭。」
阿奎那輕聲說:「這一點也不蠢。我喜歡聽你說起自己。」
「沒什麼好聽的,都是些……無聊喪氣的事。」
海戈頓了頓,低聲說:「或許是因為那個原因,所以一直以來我總是很抗拒針頭。但是我想……以後應該會好一些吧。」
至少從今天以後,他再次看到針頭想起的不僅僅是是那條腥臭骯髒的小巷,那張布滿疥瘡、潰爛獰笑的臉。而會是舌尖甘甜的糖……是覆著後頸溫熱的手,是貼慰著臉頰的美妙的香氣。
海戈面無表情,開始默默脫下西裝外套。為什麼都入秋了天氣還這麼熱?要不然就是剛才的藥物的後勁,他的耳朵到現在還在燒。
阿奎那低著頭沉思,並沒有注意到他,忽然脫口而出:「要是我可以領養你就好了。」
海戈渾身一僵,搭在胳膊上的外套差點滑了下去。他一手攥著胳膊肘上的外套,怔愣地說:「你說什麼?」
話出口阿奎那才意識自己說了什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什麼……一些不切實際的玩笑話。」
他轉過身,慢慢往前走去,一面說:「在我抱定宗旨做個獨身主義者之後,也曾經動過領養小孩的念頭,但是因為合法領養的年齡還沒有到,工作也一直很忙碌,所以始終沒有正式付諸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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