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像是貼在咽喉處冰冷的刀鋒。斯納克閉緊了嘴望著海戈。他的面容依舊沉靜,他身上卻是自己怎麼也看不習慣的「體面」的衣裝。
他真想不到,海戈和那個鬥魚混種的關係會持續這麼久。一開始,他對這段關係抱著嘲諷的態度,等著海戈和對方鬧掰後重新回到珊瑚堡礁來。
但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沒有等來這一天,卻看到海戈沉靜的外殼下有什麼在一點一點被腐蝕。有一天,他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恐慌感。他無比鮮明地預感到,自己有可能失去海戈——自己置身的這個黑暗動盪的世界的正在失去海戈。
這個曾經散漫不羈、不解釋、不討好、不受馴化的野生動物,是不是日漸一日在變得庸俗、瑣屑、婆婆媽媽、貪圖安逸?
斯納克分不清自己的怨憤有幾分是源於未了的舊日情愫,有幾分是源於被「背叛」了階層的憤怒。
斯納克輕聲說:「我只想確保你沒有忘記。」
海戈淡淡說:「放心。是我把你拉進局的。我沒忘。」
斯納克的眼中閃過一道喜悅的光,張開嘴剛想說什麼。這時,天上忽然有豆大的雨點譁然掉落,正砸進他的嘴裡。
海戈抬頭望向天際的雲層,蹙著眉頭想起了什麼。
「阿奎那今天出門的時候沒帶傘。」他極自然地說,轉身道:「我去接他了。回見。」
萊爾站在辦公樓大門前,悒鬱不樂地盯著外頭的瓢潑大雨。
「我勸你等雨小點再走,」熟悉的聲音不期然在身後響起,「你那雙鞋不能泡水吧?」
萊爾回身掠了一眼自己的前輩,阿奎那站到她身側,低頭點燃了一支香菸。
「別讓我吸二手菸。」萊爾朝他伸出手去。
兩人在雨幕前抽著煙,默默注視著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澆灌得一團亂的街道。雨下得太急,從排水管道中滿溢出來,在路面低洼處形成一灘灘水塘。被大雨干擾了視線又沒耐性排隊的司機們左穿右突,頻繁變道,一不小心閃避不及,和前車碰撞刮蹭。雙方都心煩意亂,跳出車子破口大罵。警察穿著鐘罩般的雨衣,蹬著沉重的橡膠雨靴,拼命吹著口哨,在積水裡趟來趟去地疏散擁堵的交通。
身旁的阿奎那面色蒼白,疲憊、沉默,但仍舊鎮定清醒。萊爾聽到他忽然開口了:
「我偶然聽起接待部的妮娜說起,安德魯在前公司有性騷擾的前科。」
萊爾猝不及防僵硬了一下。阿奎那掠過她的神情,已有幾分心知肚明,卻仍舊若無其事地說:「你和他在同一個辦公室。」
萊爾不情不願地說:「妮娜說的沒錯。」
「為什麼你從來沒有提起這件事?」
萊爾沉默不語。阿奎那默默抽著煙,並沒有出聲催促。直到萊爾終於搪塞不住,把香菸狠狠一丟,負氣般地說:「因為那根本不是一件事——那不是可以固定下來、當作證據端上法庭的東西。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說……那是一種很難界定的惡意。別人只會說,『對方並沒有這個意思』、『那是你太敏感啦』,根本沒有人會相信我……」
阿奎那淡淡地說:「我相信。」
萊爾一怔,轉頭望向他。阿奎那將手上燃盡的菸蒂彈進排水溝里,說:「我記得大學畢業後,有一次我進入某間高檔餐廳用餐。那天也是這樣的雨天。我脫下雨衣遞給侍者的時候,那傢伙一邊抖落雨衣上的雨水,一邊直勾勾地盯著我,說:『先生,你的水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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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爾微微瞪大了眼睛,盯著阿奎那平靜的側臉。他說:「我很清楚,這句話不能把任何人送上風俗法庭。但是我更清楚,在那一刻他的眼神、他的語調,還有我感受到的毋庸置疑的惡意。」
他轉向萊爾,矢車菊藍的眼睛平和但堅定地望著她:「萊爾,我不了解安德魯。但我信任你。我信任你的『感覺』。」
滂沱的雨點猝不及防濺到了眼睛裡。萊爾別過臉去,不停眨動著酸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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