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雙膝即將磕在冰冷的地板上時,一陣輕柔的風,突然托在了他的膝蓋下方,如同最柔軟的青草織成的毯子。
風攜來一陣輕微的、帶著水汽般的潮濕冷意。
江遠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彎起眼睛,發自內心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就像是徹底融化的雪。
「……領主。」
他輕聲說道。
或許是因為這個稱呼有些生疏,他的發音之間帶著些許黏連,像是某種湊至耳旁的輕喃細語,撒嬌一樣。
只是一句話,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稱呼。
燭光暗淡了一瞬。
重新亮起的那一刻,黑髮青年的身前,便出現了一抹靜立的人影。
人影的面容模糊不清,身軀也如同隨時可以散去的霧氣,好像只是光線的折射造出的幻影,但仍可以看出她那一頭柔順的長髮,隨著動作輕柔地滑落在身前。
她抬起手,是去摸他的臉。
冰涼的觸感落在面頰,像是某人的掌心,黑髮青年幾乎是下意識微微側頭,用側臉去貼近那抹熟悉的溫度。
空氣里似乎溢出一聲輕微的笑聲。
人影縱容地任由他這麼做,祂站立著,俯視著他,卻好像懷有一種流雲般輕柔的寬容。
「……你的眼睛,還好嗎?」
和那聲輕笑不同的是,微風送進耳中的聲音並不含有笑意,輕緩又好像帶有一種冰涼的、真切的憂慮。
江遠幾乎能想像出她的神情。
無辜、冷淡,那縷擔憂動人心弦,又浮於表面。
不知道為什麼,他忍不住又笑起來,「只是一些後遺症。」
「大概是離開副本修復時,摻入了微量的「影響」的緣故。」
人影偏了下頭。
她突然抬起手,又去觸碰他的眼睛。
按理來說,眼睛是絕大多數生物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在有異物靠近時,都會下意識採取防禦措施,可在她的指尖只距離他琉璃珠似的虹膜分毫時,他的眼睛也眨也未眨,只是微微抬起,專注地看向她。
她的動作停住了,轉而碰了碰他黑長的眼睫。
「……是我的原因呢。」她大概是第一次這麼說道:「我很抱歉。」
「微量」的影響,是不會令離開副本的人類身上發生這種程度的變化的,一般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減。
「會很痛嗎?」霧一般的人影彎下腰,最後乾脆跪坐下來,毫無自覺地向人類的方向靠近,像是柔軟的綢緞那樣落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好心疼。」
黑髮青年聽到這句話時,剛剛下意識用手托住她的腰。
「……」
那雙淺灰色的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怔愣了一秒。
他又開始笑。
好像自從來到這裡,他笑得次數就有些多了,彎起的眼睛像落入湖面的月光。
「您願意為我多說幾句這樣的甜言蜜語嗎?」
他輕輕說:「只需要這樣,
我就甘願為您打一輩子的工了。」
「當然,您不願意……我也會的。」他垂下眼睛。「我感到,很幸福。」
他擁抱的仿佛冰冷的月光,沒有半分暖意,他卻感到沉入湖底一般的安寧,殘留在他體內的影響親昵地附著在霧中少女身上,與她融為一體。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擊潰他意志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痛苦與恐懼。。
信徒使用告解室是有時間限制的,很快便有人禮貌地敲了敲門,示意其中的人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離開告解室了。
門被打開,叫做江遠的畫家走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身上似乎攜著一些冰冷的潮濕氣息,如同某種影響殘留不去。
提醒告解室使用時長的這名門徒,並不知道告解室內發生了什麼,只是有些疑惑。
而不放心江遠,準備最後一次觀察他行為,坐在監控後面的文婷卻久久無法回神。
在江遠喚出那兩個字——「領主」——的時候,她只看到有什麼閃爍了一下,隨後屏幕就突然哪裡接觸不良一般,變成了混亂的雪花屏。
直到江遠離開告解室,屏幕才恢復原狀。
文婷知道。
這是某種存在現身的徵兆。
……那只不過是一間最普通的告解室,有不知道多少名信徒虔誠地在那間密閉的房間裡剖析自己、表達濡慕與依賴,甜蜜地念誦指代母神的尊名,可神從未有一次在他們面前顯現,信徒們也習以為常。
只有她和楚蓯蓉,才能得到與領主大人交流的機會,能見到那抹美麗而神聖的投影。
可江遠進入告解室後,只做了兩件事。
兩件極其普通的事。
他甚至只是呼喚了一聲「領主」。
……這已經不是一句神眷能解釋的等級了。
文婷又酸又羨慕,忍不住幽怨地又在監視器上盯了黑髮畫家好一會兒,幾乎能把他盯出來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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