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亭深眉眼一凜,食指尖沿著摳破的傷口再度使勁,指甲縫隙里全是血。
是啊,他越來越像他最討厭的那個人了。
連他也在厭惡現在的自己。
他又沉默了。
以皮肉上的痛來麻痹心臟上的痛。
白色的襯衣袖口浸潤了微量的鮮紅。
姜玲玲見他不說話,準備喝完這杯咖啡就走,緊接著,就聽見他小聲說:「既然那麼討厭溫俊山,幹嘛還要對我那麼好?」
那場車禍之後,就應該放他一個人自生自滅,李樂詩不會像個英雄來拯救他,他也不會卑劣至極地纏住她。
姜玲玲愣了一下,還是第一次從這個高傲懂事的孩子口中聽見這麼任性的話。
她放下杯子,坐直身體,一字一頓對他說:「因為你是顧瑩的孩子,是我最好朋友的孩子,我不可能不管你。」
「而且亭深,這不是阿姨對你好的全部原因。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感受到,阿姨是真心拿你當自己的兒子照顧的,這不完全是因為你媽媽,更多的是你,你聰明、懂事,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
「我記得以前出差路過玩具店,看著那些男孩子的玩具,就覺得一定得給你買一個,別人家兒子有的我家亭深也要有,有時候我連那小丫頭的禮物都不買,就光給你買一個回來。」
思緒淺淺被勾起,溫亭深眼眸微動,輕笑一聲:「所以她一直覺得你們騙心我。」
「對對對,那丫頭總是說我們偏心你。」
提起往事,姜玲玲吸了吸鼻子,盯著他說,「阿姨也是真的心疼你,我聽詩詩那丫頭說了好幾次,你經常被溫俊山關在衣帽間裡,一關就是大半天,所以我就想,我一定要儘可能對你好一些。」
溫亭深半闔著眼,沒說話。
否認不了的是,他的確在姜玲玲和李勛身上體會到了父母關愛的感覺,他們經常會摸摸他的頭,誇讚他,鼓勵他。
可以說,是他們,給了他一個普通且完整的家。
緊扣手腕的動作一頓,他緩緩收回手指,將染血的指尖藏起來。
袖子整理好,遮蓋住傷口。
他抬起頭,眼神堅定而認真:「阿姨,我真的會對她好的。」
「阿姨相信,但是你們真的不適合。」姜玲玲說,「我不是非要將你們兩個分開,你們還是可以做回兄妹,我們還可以像一家人那樣相處,這樣不好嗎?」
「回不去了。」
事已至此,要他怎麼重新站在哥哥的位置,冷眼旁觀她將來嫁給其他的男人?
氣氛重新僵持下來。
晚高峰,街道上車輛大排長龍,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忽然,姜玲玲坐直身體,嚴肅地一字一頓問:「本來這個問題我是不想再提的,既然話說到這裡——亭深,你跟阿姨說實話,詩詩八歲那年說的套袋子遊戲是什麼意思?」
「她說,溫俊山會經常跟你玩,她也試過一次。」
當時姜玲玲下班回來,累得不行,本來還對這個什麼套袋子遊戲毫不在意,是李勛順便問了一嘴,八歲的李樂詩就立即找了個袋子,套在腦袋上,為他們現場演示了一下。
姜玲玲和李勛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但不太好問,只是一再囑咐李樂詩不准再跟溫俊山玩這個遊戲,也最好少去對面。
溫亭深一瞬臉色變得很難看。
最不願意回想的一段記憶,像被開封的老舊瓶子,發出一聲沉悶的哀嘆。他神經緊繃,記憶回到十四年前的那天傍晚。
溫俊山正在對他施行懲罰,李樂詩推門進來了,天真地問他們在做什麼。
「我們在玩一個套袋子的遊戲啊。」溫俊山微笑著鬆開手,「小樂詩也要來試試嗎?」
當時溫亭深僅有十歲,剛從死亡線上回來,咳得滿臉通紅。
還沒得及開口阻止,就聽見小女孩傻乎乎的應了一聲:「好啊。」
溫亭深雙眼猩紅,掙扎出青筋的手臂猛地扣緊溫俊山的手。
他害怕溫俊山下手沒輕沒重,更怕他會故意下重手——他親耳聽見溫俊山曾說討厭對面那個嘰嘰喳喳的小女孩,因為她總是粘著顧瑩講故事。
溫俊山微笑看他:「傻兒子,要她來代替你,你解脫,不是很好嗎?」
溫亭深痛恨自己猶豫了那兩秒。
就看見溫俊山走到李樂詩的面前,微笑著說:「小樂詩,如果你喜歡這個遊戲的話,叔叔每天都陪你玩一次,好嗎?」
「好……」
李樂詩的雙手被反綁起來,還沒說完話,就被驟然收緊的袋子吸收了所有聲音。
這個「遊戲」溫亭深再熟悉不過,但還是第一次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
看見女孩是怎麼從淡定變為了掙扎,看見透明的塑膠袋蒙上一片呼吸的白霧,看見她難受得扭曲了面部表情。
鬼使神差地,他
雙腳釘在了原地,只是瞪著眼睛看著。
直到李樂詩悽厲的聲音叫醒了他:「亭深哥哥,我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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