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月光輕輕灑在二人身上,幾許落在少年謫仙般的面龐之上。他微微側過眸子,擋在額間的碎發垂在臉側,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比她高上許多,往日裡又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給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神聖感。以至於認識這麼久,她都不曾這般認認真真地看過他。
如今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千提才突然發現,他額間有一塊皮膚與旁邊的有一些不同。
平日裡她不曾湊近看,是瞧不出來的,如今被月光掩映著,那塊皮膚呈現細長狀,從眉心一直縱向延伸至額頭,比周圍的都要白上一些。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撫上他的眉心。
指尖傳來細膩的觸感,那處摸著與周圍沒有什麼不同。似乎是什麼經年的舊傷痕,於時光中被打磨平整,偽裝著隱藏在周遭皮膚中,似乎要將過往的傷痛盡數掩埋。
能是什麼傷痕呢?
千提指尖一顫。那樣細小狹長的傷疤,她也身上也有一道,
是三年前姜國內亂時,不幸被叛軍所傷。
是劍痕。
可她身上那道傷疤雖過了三年,期間用了不少名藥才稍稍隱去了些。與他的相比,還是明顯得很。這般說來,他這道傷疤定是存在了更長時間。
五年?十年?亦或者更久?
可那時丞相府尚未衰敗,他作為相府嫡子,身份矜貴。究竟是什麼人,敢將劍抵在他的眉心?
結合他背上那些鞭痕,千提不敢細想。
「疼嗎?」指腹摩挲著他的額頭,千提出聲詢問,聲音微微顫抖。
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她扯了扯嘴角,知他或許不願提及那些往事,也不再逼問。水蔥樣的手指順著眉心滑動,沿著他的眉毛,一點點挪至臉側。
她輕輕挑起他一縷墨發,指尖纏繞著把玩:「你可曾給別的姑娘做飯?對別人這麼好過?」
「不曾。」這一次倒是很快得到了回應。
千提似乎發現了什麼規律,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又道:「喜歡我嗎?」
「……」封易初偏過頭去,不說話了。
果真是這樣。
千提嘴角的笑意更濃幾分,她笑得眉眼彎彎,比春日桃花還要燦爛。
「死鴨子嘴硬!分明就是捨不得我。不然好端端的,為何今日喝得這般酩酊大醉?」她颳了刮他的鼻樑,起身出門:「你在這好好躺著,我去給你煮個醒酒湯。」
幼時父皇有時也常常在宮宴上喝醉,母后便要親自為他熬一碗醒酒湯,再讓千提端著送過去。她看的次數多了,別的菜都不會做,熬醒酒湯倒是熟練。
前幾日阿初做菜時剩了些枸杞生薑,如今正巧派上用場。
只是這地方的灶台與姜國那邊的有些不同,平日裡都是阿初一人在廚房忙活,她在外頭等著吃,連廚房都不曾進過,如今用著生疏,忙活了好半天才終於將火生起來。
再回到房中時,封易初獨自坐在床榻之上,兩眼透過窗子看向窗外,神色依舊透著迷離與恍惚。
屋內燭火搖曳不熄,光影在他精緻如玉的臉龐上輕輕晃動。他臉頰微紅,不知是醉著還是醒著。
「阿初,」千提將晚放在床邊木柜上,道:「醒酒湯我給你熬好了,喝點吧,喝了會好受些。」
封易初緩緩側過腦袋,幾縷髮絲自發冠滑落,於凌亂中平添了幾分脆弱的美感。他不接話,只呆呆看著她,聲音低沉沙啞:
「為何不走?」
「方才在外面說的你都沒聽清嗎?」千提坐在床沿,身子微微前傾,湊至他耳畔:「我說——我捨不得你——」
開始是極輕的音調,而後聲音逐漸增大,尾音拖長,似在宣示什麼。溫熱的氣息輕輕搭在少年耳畔,他耳根染上一抹緋紅。
「騙子。」平日裡周身散發著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寒之氣被這層微醺的醉意悄然融化。封易初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偶爾輕輕顫動一下,整個人被一種委屈而哀傷的氛圍籠罩,令人心生憐惜。
千提微微偏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面龐,思緒忽然飄回三年前。
*
初見時於京都街頭驚鴻一瞥,離別得匆忙,千提還未問清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他便被人叫走,自始至終,二人連話都不曾說過幾句。
好在千提跑出姜國遊玩,別的沒有,盤纏倒是帶了不少,四處打聽,也不算沒有收穫。
彼時也是秋天,她攀上丞相府高高的院牆。院中落木蕭蕭,少年著長袍於樹下舞劍,廣袖隨風輕揚,衣角繡著的淡藍色雲紋若隱若現,仿若天際一抹流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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