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千提參加過不少婚宴,看見的都是這樣款式的婚服,便也盼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著這樣的衣服,嫁給意中人。那時與國師成親,看見那身繁重的婚服時,她本來心中已經沒有半分期許了,可如今……
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面料,指尖微微顫抖著,似怕驚擾這份美好。細膩的感覺自手心傳來,千提指尖划過金絲勾勒的紋路,藏在斗笠下的眼眸逐漸黯淡。
這喜服,價格定不便宜。
從前她揮金如土,為打聽他的消息,一擲千金。如今真脫離了姜國,總歸是要過日子的。
她緩緩垂下手,拉著封易初要離開,掌柜卻忽然開口將她喚住:
「姑娘對這衣服可還滿意?」
千提停下腳步,隔著潔白的紗幔,看了一眼站在面前朝他輕笑的少年,緩緩回眸,不好意思地沖中年男人一笑:「這衣服實在貴重,我二人銀錢不足,便算了吧……」
掌柜擺了擺手,面上浮現一抹慈祥的笑意:
「這衣裳本是另一位小姐定的,卻不想裁縫記錯了樣式,做成的別的款式。我看姑娘與那小姐身量倒是相近,這衣服放著也是放著,既是有緣,便送給姑娘了。」
「當真?」千提聲音微微顫抖,滿是期待。
「自然。」掌柜微笑致意,眸光看似不經意間自封易初身上掃過,又迅速移開。
「掌柜如此慷慨,小女子感激不盡,日後若有機會,定當重謝!」千提屈身行禮,迫不及待地拿起婚服在身前比劃。斗笠上的白色紗幔被她的動作帶得掀起,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眸。
二人謝過掌柜就要離開,行至門邊時,首飾區一支髮簪印入眼帘,瞬間攫取了千提的目光。
水蔥樣的手指輕輕捻起髮簪,她將它置於掌心,細細端詳。
這簪子以白玉為骨、黃玉雕花、珍珠為蕊。銀質簪身反射出的柔和光澤輕輕打在花瓣上,仿佛一朵在月色中悄然綻放的菩提花。
薄如蟬翼的花瓣邊緣微微捲起,連花瓣上隱隱雕刻的細膩紋理都與真花無異,仿佛只要湊近,便有淡淡的菩提花香撲面而來。
「喜歡?」封易初在她身後開口。
掌柜聞聲走近。他早先得了封易初吩咐,如今正想要著再用什麼理由再將這簪子送出去,卻見千提微微搖頭,將髮簪放回了原處。
「不喜歡嗎?」封易初眸光落在那支髮簪上。
「喜歡,可喜歡的東西,不代表都要得到。我有阿初就夠了,其他的不過身外物,不重要的。」
十指緩緩撥開面前的白紗,她沖他輕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封易初微微愣神,還未來得及將這抹笑意烙在心上,紗幔再度落下,遮住了她傾城傾國的面容,只能在燭火中依稀看見她綽約的輪廓。
千提牽上他的手,拉著他離開。懷中抱著的紅色喜服於餘暉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她不曾注意到,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封易初將那隻菩提髮簪塞入袖中。
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沒有十里紅妝、八抬大轎。只是在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得秋日,二人成婚了。
暖煦的霞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出幾道斑駁的碎影,傍晚時分,封易初匆匆歸來,履行與她的婚約。
這幾日他都很忙,有時天還沒亮便出門去,天黑了還不見人回來。千提對氣味靈敏得很,只能依稀感受到,他身上的煙花味一天比一天重,除此之外,再不知其他。
此刻,她著著那件大紅嫁衣端坐於妝檯前。嫁衣上繡著的鳳凰展翅欲飛,絲線由細膩的針法繡制其上,在霞光中微微閃爍。
說是妝檯,其實也不過是一張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木桌,其上擺著一盞銅鏡。
鏡中的少女低垂著雙眸,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顫動。白皙細膩若剝殼雞蛋的面容上微微泛著一抹紅暈,恰似春日枝頭初綻的桃花,嬌艷明媚,又帶著幾分羞澀。
封易初同樣著一襲紅色喜服立於她身後,只是與她相比,他的那一身要樸素許多。往日清冷如謫仙的氣質,此刻被眉眼間的溫柔與緊張替代。他微微躬身,指尖輕觸眉筆,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
他下筆極輕,動作生疏又無比認真。眉筆細細描摹著她的眉形,偶爾畫錯一筆,又被他慌張地抹去。
終於,最後一筆落下,他長舒一口氣,擱下眉筆。
千提方才一直不敢說話,生怕自己不小心動了一下,就要被他畫花了臉。如今總算完事,她歪了歪腦袋,對著鏡子左右觀察起來。
封易初略顯緊張地現在一旁看她,空氣凝固半晌。
「居然沒畫錯。」千提抿了抿唇,芙蓉面上綻出一抹笑意。對上封易初邀功似的眼神,她輕哼一聲,半開玩笑道:「你從前不會給別人這般畫過吧?」
「怎麼可能?」封易初皺了皺眉。那方薄如雲霧的紅蓋頭落在他手中,他正要給她蓋上,又見千提開口:
「你說——這蓋頭一會兒本就是要揭下的,為何如今還要蓋呢?」
封易初輕笑不答,心底卻有了答案。
大抵是蓋頭揭落的瞬間,意中人乍然出現在眼前的喜悅,可以讓人一輩子銘記於心。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