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昨夜策馬奔出部落時時,北斗星正懸在狼頭纛旗頂端。群山的夜梟在她頭頂盤旋,鋒利的山風割得臉頰生疼,可她寧願掉下山崖,被禿鷲啄食屍骨,也不願等到天明被父兄送到大梁。
她聽過路的商人談過大梁,那裡歌舞昇平,有數不盡的美酒美食,但和親公主只能一輩子待在一間四四方方的小園子裡,只等重大節日才能出來,被人觀看。
她知道如果她去了,這輩子就不要再想回到草原。
烏蘭腕間力道微松,滿臉煩躁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把彎刀。她猛地收刀入鞘,玄鐵彎刀與刀鞘相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扯下茜色帷幔將紀德清捆成蠶蛹,隨手塞進的宣紙團還帶著未乾的墨香堵住他的嘴巴。
紀德清悶哼一聲,抬眼望向魏嫣然時,卻見她唇角噙著抹若有似無的笑。
這性命攸關的時候,她居然還有時間笑話他狼狽?
「你最好別耍花樣,不然我單手就能捏死你們兩個。」烏蘭踞坐在太師椅上,鹿皮靴重重踏在地磚之上。
似乎再用些力,就能踩地地磚碎開紋路。
魏嫣然垂眸掩去眼底暗芒,她做對了,烏蘭最在乎的是不想離開草原。
那她如果想避免她和紀德清被氣怒的烏蘭斬於此,就要順著烏蘭的意,解決聯姻的事。
燭芯突然爆出個燈花,映得烏蘭眉間花鈿殷紅如血。
那玄鐵彎刀在星火的映照下光明如鏡,烏蘭望著自己倒映在刀面上的眉眼,恍惚間又看見了十五歲那年在落日崖彎弓射鵰的身影。那時的在高大的契丹士兵中顯的尤其矮小,卻已能徒手扼斷蒼狼的咽喉。
她時常隨父兄出征,即便與男子相比,她也毫不遜色。
因貌美,又有公主的身份,無數的草原勇士帶著各色的奇珍異寶來求娶於她。她不願意,父兄便會寵溺地替她將那些人通通趕走,許諾只要她高興,想要如何都可以。
那時的她,仿佛是草原上最自由的風,無拘無束,肆意生長。
直到那封燙金婚書撕破了草原的寧靜,她掀翻鎏金酒樽,葡萄釀潑在羊皮輿圖上,蜿蜒如泣血。
父汗先是勸說,眼見無用,第一次兇狠地指著她,罵道:「身為公主,為何連這點責任擔當都沒有!」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汗如此憤怒,可她的心裡卻滿是不甘。
她第一次不認命,趁著大梁黃河水患,威逼利誘將領,帶領將士隨她攻城。她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一切,結果卻被埋伏在此的紀時澤打得落花流水,狼狽地退回了契丹。
她原本以為經此一事,聯姻之事必是不可能,結果沒想到大梁再一次送來了婚書,還聲稱願意不計前嫌,只求兩國安好。
而後父汗再來逼她,告訴她,部落全族的命都握在她的手中,如果她不願意,那便讓整個契丹為她一起陪葬。
她氣得奪過近衛的利劍,掀翻了帳篷內所有她能見到的東西。父汗的話,部落的苦,她不想再聽。營帳里火爐的火星濺落在地上,星星點點,不覺一會兒便熄滅,仿佛她心中的希望也被這黑暗吞噬。
她冷靜了好幾日,佯裝自己放棄了反抗,卻在結親前一日,終於跑了。
跑的時候,她知道是她的母親開的門。所以她沒有辦法一走了之,也不想像個懦夫一樣忘卻一切重新開始,所以她來了這裡
她要殺了大梁的使臣,那到時候大梁一定不會再和契丹聯姻。可想起父汗的那些話,她還是下不去手。
紀時澤回來了,她怕契丹會遭受報復。她的心裡滿是矛盾與掙扎,她不想成為部落的累贅,也不想成為兩國和談的棋子。她只是想做回那個自由的烏蘭,那個在草原上肆意奔跑的女子。
烏蘭公主的刀鞘重重磕在青玉案几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桌上的燭火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驚得齊齊跳動,火苗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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