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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般過去許久,方緣近似脫力般將身體靠在容知身上,雙臂緊到好像再也不會鬆手。容知喘不上氣,繼而有種溺在深潭中的錯覺。

夜色深重,星月不見。雨漸漸大了。龍眼已碎,今後想必再見晴天都難。容知抽手將面前胸口推出三寸,拽著他往前方的迴廊走。

兩人在廊中並肩而坐,一瞬無話。方緣近再拉起她,手指攥得緊緊的,面上小心翼翼道:「阿知,你記不記得我們從前也常在這裡坐,我嫌枯坐費時,就拿書出來看,你總怨我無趣,後來氣到了,將我一卷孤本都給扯碎了。」

面前的這個人變得不一樣了,容知想。他平日裡波瀾不興的模樣首次沒了去,一呼一吸都不設防備,眉目間盡數是安然。

眼下才算見到方緣近的真面目了罷,然而他甘願服軟露怯,是因為覺得她都記起來了。

即是說,讓他這般全心全意信賴的人,一概並非自己。容知心裡忽而就吃味。

她將手掙出,破罐破摔道:「我不記得。不記得與你坐在這裡,也不記得撕過你的書。其實我剛才唬你的,我什麼都沒記起來。」

僅一霎間,她察覺到方緣近眼中的失落。

於是她故作冷漠道:「我只是做了個夢。我夢見我就站在那些樹下,你與師父從這個迴廊中出來,那時我與你說了方才的那句話。」

方緣近訝異地抬頭,容知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接著道:「但在我記憶中,師父來方家拜訪那日,我確實是這園中等著,可你並沒有與他一起走到我身邊。你告訴我,同樣的一日,為何我夢中的,與我記憶中的,是截然不同兩種景象?」

讓容知灰心的是,方緣近好像又將往常的面具帶在臉上了。

他半開著玩笑半當真道:「阿知,你不如就將夢境中的那些,通通當作上輩子的事吧。」

「上輩子……」

容知惱然,「這輩子我都過不好,還管什麼上輩子。」

方緣近悠悠笑道:「怎麼會過不好?我向你保證,從今後再沒人能將你困住,你想去哪裡、想去找什麼樂子都可以。」

容知將面容垂得低低的。她呼吸中有雨水打出的芬芳泥土味,還有花草香味。過少頃,鼻子酸酸的,又什麼都再聞不到。

「怎麼就沒人能將我困住?我現在就被困在這了。」

她輕輕靠在他肩窩裡,低聲問道,「方緣近,你不會帶我一起走,是不是?」

方緣近側過眸光,漫天水霧映在裡面:「阿知,梨花再美,也終有春盡之時。但凡幸事,皆是如此。」

容知心裡揪著,語無倫次威脅道:「你將我留下,就不怕我站到你對面去?我會與錦衣衛、與欽天監他們站在一處,將你給找出來,等他們對你喊打喊殺的時候,我也不會再向著你,我也不管你。」

方緣近輕輕一笑,忽而點頭道:「那樣倒也不錯。」他自懷中摸出一把小匕首,握住刀鞘,將柄端遞向容知。

這物件瞧著是方家的手筆,上頭水晶玉石珊瑚瑪瑙鑲得滿滿當當,細細分辨,各色寶石恰好嵌出一個小的風水陣,甚是奇異。

然而外表華美,觸感卻冰冷,容知茫然將之接到手上,涼意一瞬從指間穿到心口。她由內往外打個寒顫,就見方緣近定定望過來,低聲道:「若真到那個時候,阿知你一刀刺死我就好。」

漫天密雲和手中利刃都壓得容知喘不過氣。她站起身,踉蹌向後退了一步:「你在說什麼渾話?」

方緣近笑道:「我本就是個禍害,你可是忘了?最後若能死在你手上,我求之不得。阿知,你要明白,你現在一門心思想跟我走,只是被夢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憶惑住了而已。」

容知用盡全身力氣握緊匕首,瞪著兩汪淚眼道:「被回憶迷惑的是你才對!明明是我站在這裡,你心裡想著的,卻是那個梨樹下與你打招呼的人,是星峯山埋著的那個人!」

她低下頭,淚珠砸進雨水窪里,自己卻懵然不知,口中喃喃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天,那一天,你為什麼不來呢?」

方緣近沒回答。容知知道他根本沒聽明白自己的話。她幾步跑回到梨樹叢下,慪氣般一腳一腳用力踢向樹幹,而後還嫌不解恨,伸出手臂將那枝幹又推又搖。

樹上連花帶葉被她給擻下來,朵朵潔白隨著雨水一起落在骯髒泥濘中。

容知牟足了勁折騰,一直到手腳都酸了累了,身上傷愈發得疼了,才堪堪止住動作,大口喘著氣,心裡堵著團棉花一般。

她垂眼望著手中的匕首,再抬頭看面前的人,腦中想著白刃刺進心口的那種觸感。

想著方緣近若不在了。

倘若真如那般,自己又會是何種心境?

倘若天地間沒了他,百無聊賴時她該尋哪個去?輾轉反側時又該想著誰?

容知感覺眼前空空的,雙目被障住一般什麼都看不見。心裡也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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