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事都要待日後再看,當下她最好奇的是,舅母對這一雙兒女了解甚深,王令嫻裝瘋一事,她當真毫不知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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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王令嫻在榻上輾轉反側。白日睡得久了,夜裡自然精神抖擻,何況她從來沒病,藥湯大都偷偷讓貼身女使倒了。
窗外夜風嗚嚎,燈影搖晃,帘子被吹得啪啪作響,在這寂靜一隅尤其明顯。
裝癔症的想法是她從話本中汲取的靈感,沒有和任何人商議,她心知魯莽,忐忑不已,但從沒後悔。只要能夠攪黃這突如其來的議親,她什麼都願意做。
周郎得知她的處境,已經修書前往家中,準備請德高望重的長輩來提親,至多再過半月,就會有人登門。到時候再向長輩陳情,應該會容易許多。
一意孤行瞞著母親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那定是狂風暴雨般的大怒,不會給一點緩和的餘地。譬如她兒時為給母親做生辰禮而未去練字,被發現後,母親根本不聽解釋,強勢地領她到先生面前認錯,即便先生連聲說已經告假了也不予理會,讓她當著來往兄弟姊妹的面前罰站兩個時辰,那種羞辱感自不必說。
類似的事情,從小到大不知發生過多少次。她面上柔順,但心底卻是愈發不願與母親說話了,正如這次。
母親重視臉面,沒有把她疑似得癔症之事大肆宣揚,連父親、兄長和祖父母都被瞞著,家中能夠接近她的只有寥寥幾人。
唯一令她捉摸不定的是表妹清蘊。
清蘊素來聰慧,又觀察入微,有好幾次,她總覺得表妹那清凌凌的目光已看透了自己,只是沒有言語戳穿。她試探過,使小脾氣般胡鬧,但清蘊從不氣惱,當真哄病人般耐心細緻對她,叫人難以確定,心中也生了愧疚。
無論如何,清蘊在這家中與她最要好,姊妹情深,即便察覺她是裝傻,想來也會幫她瞞著罷。
左右睡不著,王令嫻起身半倚在床邊看書,只是心浮氣躁,字句無法入眼。她乾脆下榻,取出紙筆,預備再問問周郎那邊如今是什麼狀況。母親如今慌了神沒有細查,待她反應過來發覺情況有異,恐怕會橫生波折。
三字落筆,身後突然傳來聲響,叫王令嫻手腕微顫,斗大墨漬立刻暈染紙背。
「盈盈。」鄭氏聲音在屋內幽幽響起,「原來一個人得了癔症,也能看書,還能寫字。」
第2章 陸姑娘是闔府誇讚的閨秀
深夜寂寂,秋雨涼涼,恰如王令嫻此刻心境。心跳聲幾乎在瞬間衝破耳鼓,又慢慢回落,被發現了,還是被母親發現,有種驚懼又無奈的感覺。唇角顫動半晌,終是回過頭,扯出一抹似笑似哭的神情,眼眸跟著瘦削的肩下垂,「娘……」
猜想得到證實,鄭氏胸中長舒一口濁氣,三步作兩步踏來,僅看到紙上被暈成一團的墨漬,掃視一圈,注意到女兒微顫的身軀,仍沒有放緩語氣,「如果不是我今晚察覺了,你準備裝到什麼時候?又是要給誰寫信?」
王令嫻不語。
素來乖巧守禮的大家閨秀,若是已經做過了裝瘋賣傻這種事,再裝聾作啞也不是很難。母親沒有詰問其他,僅是發現了裝病之事,她便打定主意不吐露任何實情。母親的性情,她再了解不過,若是知曉她與他人有了私情,直到嫁人前她都別想再出門。
面對被鋸了嘴似的女兒,鄭氏實在忍不住,狠狠一掌扇去,扇得王令嫻頭瞬間甩向一側。她卻沒有哭叫,仿佛早料到這一遭,除去被打出的淚花外,人仍木然坐著。
鄭氏厲聲斥道:「到了如今還要欺瞞,你還認不認得我這個娘!大半個月來,家裡為你的事又急又愁,忙得團團轉,你竟沒有一絲良心,干看著我們著急?我整夜整夜睡不著,淚都流幹了,四處去求神問佛,恨不得上蒼把病痛都降給我。誰能料到,我的好女兒竟是裝的,全然不顧家裡人如何!」
「現在就給我好生把原委說清,不然其他長輩那兒知曉了,可不是這個場面,知不知道?」
被一番連聲斥罵威脅,王令嫻身子顫得愈發厲害,可面對神色恨恨、步步緊逼的母親,仍緊咬牙關,半天道:「我不想說。」
鄭氏怒火騰然升起,竟不知女兒如此油鹽不進,「還不想說?你可知這種事傳出去會有什麼影響?好好的大家閨秀瘋了,旁人怎麼猜想?家裡人如何自處?你爹爹、兄長、家裡的兄弟姊妹都要受你所累。我竟不知生了這麼個孽障!」
依舊沉默。
但做母親的,如何會沒有對付她的手段。先前鄭氏因女兒突病失了沉穩,如今理智回歸,迅速恢復當家主母的威風,「這樣的事,你一人必做不出來,還有誰在幫你,陸清蘊?還是王令嘉?」
王令嫻雖未回應,鄭氏已從她的反應中看出答案,「看來沒有她們二人,是素桃罷。」
王令嫻僵住,素桃正是她最信任的貼身女使。
「一介下人,竟不知勸諫主子,跟著糊塗行事。這種不忠心的奴才,我立刻發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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