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蘊本來沒什麼胃口,拾起筷來不知不覺用了一碗。李秉真看她偏愛那道清蒸鱸魚,笑著說:「郊外的莊子附近有一座湖,那裡的鱸魚尤其肥美,喜歡的話就讓他們每天送來。得了空也可以去那小住,現釣上來更有一番風味。」
清蘊剛說一聲好,那兒藉香就來傳話,說是郡主來了。
「看來她已經知錯,來找你道歉了。」李秉真說著,讓人請李琪瑛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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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琪瑛來時架勢擺得很足,氣勢洶洶,越靠近月舍,動作就不由自主慢了下來。
齊國公府有眾多庭院,她的玲瓏軒就是最大、最豪奢的那座。但最特殊的毫無疑問是月舍,在府里是,在她心中也是,因為她的同胞兄長李秉真住在這兒。
她有些怕他。
李琪瑛小時候很不喜歡這個兄長,因他身體病弱,全家人的心神常常凝聚在他那兒,但凡他有個風吹草動,受寵如她也會被忽略。記憶最深刻的是,有一年在她生辰當晚,兄長突發高熱,本答應陪她出門放花燈的爹娘直接食言,僅讓兩名護衛伴她,匆匆去月舍待了整晚。
聽說那晚很兇險,太醫都險些讓他們節哀,幸虧是虛驚一場。其他人說起來都道祖宗庇佑、上蒼開恩,她卻無甚感覺,甚至在想,有什麼可高興的,反正註定活不長久。
因生辰被打攪的不滿,她第二日偷偷溜進月舍,對著兄長就一頓埋怨,怪他病得不是時候。
他那時臉色很蒼白,沒有一絲血色,閉著眼睛聽她說完那些話,平淡道:「我也深覺病得不是時候。」
然後指著桌上的瓷瓶,「這瓶藥是太醫院特製,用於續我命脈,一月僅得一瓶。你把它拿走,我不會和任何人說,今後也不會再病。」
她愣了好久,才明白過來這話的意思,再對上兄長平靜到冷漠的眼神,竟覺得很是可怕,結結巴巴撂下一句「休想害我被罵」,就嚇得落荒而逃。
事後每每想起,都會為他話里對自身性命的漠視而感到心驚,更不敢靠近他,所以兄妹倆雖然住在一個府邸,其實沒怎麼真正相處過。
待她大了些,李秉真的身體也稍微好些,不再總是命懸一線。再見面,她才發現兄長早就不復那死氣沉沉的模樣,而是變得溫和儒雅,謙謙君子般叫人心生好感。後來他又參加了科舉,在金鑾殿上大放異彩,連帶她這個妹妹也是風頭無二,叫她很是高興,不由開始親近起他來,所以才會熱衷於撮合他和好友,才會對他沒選擇寶真郡主感到憤怒。
本來二人關係越發向尋常兄妹靠近,她也幾乎忘了兒時的陰影,但今早李秉真用冷淡的眼神看她,讓她去道歉時,這段記憶立刻被喚醒,身體也僵住,沒敢回嘴,直到他離開後才摔了滿桌東西。
越是回想,李琪瑛腳步越慢,咬著唇不想道歉,又害怕兄長的目光。
明明,明明他也沒做過什麼,甚至連罰人都很少啊,有什麼可怕的。李琪瑛對自己的畏懼百思不得其解。
沉重地邁過門檻,李琪瑛一眼就看見在膳桌旁的兩人。他們剛巧在用飯,似乎在說著什麼,氛圍和樂,襯得她這個外來者極為突兀。
背對她的李秉真在抬手盛湯,把碗遞給身邊人,頭也不回地說:「進來罷。」
很溫和的語氣,李琪瑛卻無來由覺得冷酷,緊繃著臉坐到桌旁,這兒給她添了副碗筷。
女使剛要給她布膳,被李琪瑛一聲冷硬的「不用」給喝退,高亢的語調讓桌上兩人同時投來目光。
清蘊帶笑看著她,沒主動開口,李秉真則問:「已經吃過了?」
「……吃過了。」李琪瑛硬邦邦說,「我是來找人的。」
「找誰?」
「……找大嫂道歉。」
她停頓會兒,腦袋轉向清蘊,「今早我讓人提前燙過敬茶的杯子,本是想開個玩笑,卻沒把握好分寸,險些闖禍,請大嫂原諒。」
這兩句話不知她準備了多久,說得極快,毫無感情地讀完了,緊接著灼熱地盯她,好似在等待什麼。
清蘊想了想方恍然,「原是玩笑,郡主親自上門道歉,足見誠心,我自然不會計較。」
表現出的好脾氣並沒有得到李琪瑛感謝,她只是飛快收回眼神,對兄長道:「大嫂已經原諒我,總得讓娘把令牌還給我了罷。」
「馬上到大選的日子,宮中忙碌,這段時間就先放在母親那兒,過了大選再拿回令牌。」
原來那令牌是宮中李貴妃特意給妹妹的,姊妹倆關係好,李琪瑛可以憑此隨意出入宮闈。她很喜歡進宮,往往一月要去十來次。
沒想到道了歉也未能得到結果,李琪瑛憤怒非常,雙眼簡直要噴出火,恨不得站起來掀桌。到底礙於一動不動坐在那的李秉真,氣得把碗一推,飛快離開了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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