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別說她這句等同於明示的話。
服了藥,等女使們接連出房,僅剩二人相對而坐時,李秉真開口,「我沉疴在身,既是病,也是因毒。」
清蘊給兩人各倒杯水,做出認真傾聽模樣。
在李秉真的講述中,時間追溯了許久,直到他尚未出世,父母剛剛成婚之際。
齊國公早年有一位通房,僅這一位,是太夫人買來養在膝下、看著長大的姑娘。太夫人與她情同母女,齊國公與她也有青梅竹馬兼兄妹之誼。在齊國公還未成婚前,這姑娘與其說是通房,稱為半個女主人更合適。
可想而知,她在曾經的侯府、如今的齊國公府擁有多大權力。
齊國公喜愛她,但也有男人們共通的想法,認為她出身太低,不可為正妻。
尚大長公主當然是意外,可齊國公與這位殿下有袍澤之情,大長公主亦生得明媚美麗,他被選中了,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起初,二女相安無事。大長公主出身尊貴,性傲且不拘小節,根本不屑和成婚前的一個小小通房計較,即便此女被收作姨娘,也全然無所謂。她作為大長公主兼將軍,有自己的府邸和俸祿,管家權也不放在眼中,齊國公由此得享齊人之福。
但人之所以不可控,正是因為其思想會變化,野心會隨之增長。齊國公母子的放縱、大長公主倨傲下的忽視,讓這位姨娘滋生了勃發的欲望,尤其是在大長公主誕下一女後遲遲無子的情形,讓她籌謀甚多。
所以,在大長公主再次有孕,自己也恰好有了身孕。她急於給自己兒子開路,竟鋌而走險,借府中不曾防備,在大長公主臨盆前給她下了奇毒。
毒一種下便有大半到了胎兒體內,導致李秉真生來極為虛弱,幾度病危。齊國公夫婦還以為是大長公主早年在戰場受傷所致,小心翼翼呵護幾年,竟無意中得知是姨娘暗中下毒所致。
當時情形如何,李秉真不可能知道。從他有記憶開始,父母二人就好比仇敵,讓他整日活在無止盡的爭吵和叱罵當中。伴隨著身體的病痛,他一度認為,自己是造成這些境況的罪魁禍首。
直到他七歲那年,大長公主忽然大步走來,說要帶他離開國公府,當時她裙裾染血,渾身是說不出的暢意。事後李秉真才知,她親手斬殺了那位姨娘,並準備休夫。
當然,從現在的結果看,休夫定沒休成,此事到底怎麼解決的也只有幾位長輩清楚。
反正齊國公後宅從此沒了姨娘,她留下的一子李審言,最初由太夫人養育,待他到十歲後就獨住了一個院子。對待這兩位孫子,太夫人明面上都比較淡,以年事高的由頭,早就不參與家中諸事。
李秉真道:「母親不喜李審言,他到衛所任職後也甚少回家。」
準確來說,是齊國公府幾乎沒問過李審言的任何事,連他當初跟去戰場,都是有人稟報,夫妻倆才知道他竟混入了平亂大軍。
清蘊聽罷若有所思地靜了許久,齊國公府這樁往事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既然是毒,二十多年也無法解?」
「當時我太小,毒已深扎五臟六腑,餘毒難以徹底清除,只能定時放毒血、用藥鎮壓。張神醫為我治療已久,他一直在研製解毒之法,如果說根除,只能看他是否有進展。」
清蘊瞭然,怪不得藏翠藉香二人被張穎訓如狗也不敢反駁。
李秉真淡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驚天秘聞,已是上一輩恩怨了,且早就解決。」
早就解決了嗎?清蘊認為未必,大長公主愛憎分明,且極其喜歡遷怒,她殺了那位姨娘,每日看著李秉真備受煎熬,沒道理會放任李審言安然長大。更有甚者,齊國公這些年也不見得能討什麼好。
李秉真的語氣也過於冷靜,像是在講述他人事,對於父母的荒唐,對於自己的痛苦,好像完全不在乎。神佛尚且怒目,他卻總是心如止水,不似此間中人。清蘊覺得,他這旁觀的態度不是無能為力的接受,更像漠不關心的傲慢。
很快斂了思緒,「所以你畏熱不畏寒,平時服藥,更多為鎮壓毒性?」
「是。」
清蘊頷首,從起初的詫異到恢復自如,僅用了講述的這一刻鐘,「如此說來,我還應該慶幸,世子並非受上蒼所妒,僅是人力為之。人力就總有可挽回的餘地,還不算太糟。」
李秉真眉頭動了下,似乎從未有人和他說過這種話,母親連他服藥都看不得,總會在旁邊默默流淚,然後奪門而去。
他笑起來,「夫人見人見事,總有獨到之處。」
清蘊的回答,是放下碗,靜看著他。
李秉真由起初的愣怔到平靜,那點笑意收起,「嚇著你了嗎?」
「有些。」
其實並沒有,清蘊敢嫁給有那麼多傳聞的他,對一些事當然有心理準備。甚至於說,剛嫁過來人就守寡的可能性也想過。
考慮到齊國公府和自身的種種境況,她一度認為,即便最差的結果,也是利大於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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