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蘊卻仍然靜看著他。
電光石火間,李審言忽然意識到什麼,再度開口,「等我痊癒,同他和離?」
一盞茶、也許是兩盞茶的時間,李審言聽到了一聲「好」。
這個字輕得像落進盆里的灰,卻在李審言胸腔炸開驚雷。
銅壺咣當砸在青磚上,水流蜿蜒著漫過他的指尖——原來生死邊緣搏來的承諾,比想像中更教人驚喜。
他盯著地上晃動的光影,那些在潰爛傷口裡發酵的執念,那些在生死間隙翻湧的妄念,此刻都化作喉間急於大喊出聲的喜悅。
「等你黑斑褪盡。」清蘊道,「等你能策馬繞山,等三哥能親筆寫放妻書——」
最後一縷天光墜入她鬢間髮簪,李審言望著那個漸遠的背影,突然悶笑出聲。
笑著笑著咳出滿掌血沫,卻在腥甜里嘗到近三十年未曾有過的痛快。
第108章 僅是抱一抱,應該不過分吧?
李審言因清蘊的話精神大振, 但病情並沒有隨之減輕,反而越發兇險。
起初是皮下黑斑蔓延,和潰爛的腫脹處融成一塊,宛如纏繞的藤蔓, 讓他時常在昏沉中抽搐。
後來清醒的時候減少, 偶爾醒來, 也是蜷縮成塊, 十指深深摳進床縫,宛如被割喉的人大口大口喘著氣。這種時候, 大夫就會迅速上前,用按摩拍打的方法助他呼吸。
一切種種,清蘊都只能隔著窗戶或門看。
最常看到的是藥童端著銅盆疾走,盆中浸泡的紗布呈現出詭異的藍綠色。給他新換上白綢中衣,不到半刻鐘就會洇出黃褐色的汗漬。
時間久了, 腫脹處的皮膚竟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 薄得像糊窗的油紙,底下的血管脈絡清晰可見,看起來十分可怖。
病情洶洶, 但真正親眼看見,才知道它的可怕。
如果李審言知道經歷的是這些,他會後悔嗎?
在試了幾種藥方都不起作用的情況下,發現李審言身體還扛得住, 大夫們商議一番, 最終決定用銀針封住他心脈要穴, 再上猛藥。
這法子先問過了清蘊, 再請教古將軍,兩人都表示同意後, 再趁李審言清醒的小片刻請示。都應允了,大夫才敢動手。
封住脈後,濃黑的藥汁剛灌進去,李審言全身筋絡立刻如同活蛇遊走般凸起,牙關咬得咯吱作響,汗水浸透被褥。這種痛苦讓他瞬間暴起,幾拳下去就打倒了身邊的大夫和藥童,讓親衛不得不迅速衝進來按住人。
整整五人,才勉強把他按下去。
掙扎間,李審言忽然睜眼望向窗外那道模糊的身影,仿佛在隔著重重雨幕確認什麼。
親衛起初莫名,忽然間靈光一閃,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陸夫人在呢,主子。」
李審言不知聽沒聽到,但動作隨之小了許多。
不過,眉間的溝壑絲毫沒有減少,這種虎狼之藥帶來的痛感很強,純靠個人毅力來忍。
為避免他繼續掙扎,幾個親衛狠狠按著人不敢放鬆。近小半個時辰後,人才慢慢平復下來。
又過片刻,他腦袋一歪,閉上眼。
親衛手抖心顫,愣愣看向大夫。
大夫忙不迭伸手去探,確定氣息還在,是力竭後的昏迷,心中巨石落地,示意他們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小聲道:「闖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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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李審言最兇險的時刻熬過去了,清蘊跟著長舒一口氣,「接下來要如何,繼續待在這兒,還是要換地方?」
雨水連綿的山林過於潮濕,並不適合養病。
親衛:「大夫說眼下不宜移動,等太子爺病情徹底穩下來再說。」
「好。」
這邊脫險,清蘊終於得空去看王宗赫。
相較李審言的驚險,王宗赫被帶出瘟疫村後,就在平穩地解毒養身。他的虛弱來自於毒素對身體的侵蝕和長久沒有正常進食,一度無力到虛脫,前幾天清醒的時間也很少,如今已經能夠站起身自行走兩步了。
清蘊推門而入時,他先怔住,目中迸出驚喜,準備抱來的手卻在張到一半收回。
「三哥?」
王宗赫保持了幾步距離,似不大好意思,「我好些日子沒沐浴了。」
在村里被關了段日子,沒法洗漱。被救出來後又因身體虛弱被禁止沐浴,只能打濕巾子簡單擦拭一番。
對素喜潔淨的王宗赫來說,絕不會想用這種形象出現在清蘊面前。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在得知清蘊隨時會來時就要強行去沐浴淨髮了。
清蘊目露笑意,是熟悉的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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