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芯忽然想起那次會議，說：「湯律師說這是法律顧問協議之外的事情，需要另外簽協議付款，否則不能做。徐青司一直沒簽，我們也沒再接觸。」

接下來對方無非是從各個角度，包括時間的維度，圍繞著湯恩樂是否為石尹侖提供法律服務進行詢問。韓芯依然是自己的那個原則：問啥說啥絕不撒謊，不問不說縫兒都不要露出來。

當那兩人收拾東西說你可以走了的時候，韓芯坐在那裡沒動。她以為自己幻聽了，或者對方有什麼別的企圖。對方重複了一遍之後，韓芯才緩緩站起來。進來一個女警，帶著她出門辦手續。

「嚇壞了吧？」女警的聲音很溫柔，「不早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韓芯扭頭看看她，又看看身後那條或許並不長，但感覺很長的走廊，木然的點了點頭。

韓芯走出公安局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蕭壑在路邊焦急的等著她，看到韓芯出來，緊跑兩步一把緊緊抱住她，好像重新抓住了一件失而復得的寶物。

韓芯低聲說：「送我回所里，他們還在等著。」

龐律師他們正在準備申請取保候審，韓芯覺得自己有個地方可以幫忙。她一定要馬上回去！

韓芯就職的這家律所由三名合伙人創立。除了三名創始合伙人之外，管理委員會裡還有兩名高級合伙人參與所里的經營管理。湯恩樂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就是龐律師。巧合的是，湯恩樂是從北京回來發展的，龐律師是從上海回來的。

龐律師回來的原因是因為他老婆一定要回老家工作，所以龐律師也就跟著從上海來到這個北方城市。龐律師的老婆在家裡的安排下進了法院，龐律師則在律所負責掙錢。他們夫妻表面說起來都是涇渭分明，實際上這個業務是怎麼做的，韓芯沒興趣也不敢了解。反正，比韓芯才大五歲的龐律師已經是所里的高級合伙人，優質客戶都在他辦公室門口排著隊的等著簽合同。

但是好在龐律師為人低調，說話也是笑眯眯的，做事極有分寸，讓人很是舒服。業務多的時候，也會很慷慨的分給大家，在所里的人緣非常好。要不是人太胖，老婆太能幹，就算戴著結婚戒指也擋不住愛慕者獻身的勇氣。

但是此時此刻，會議室里煙霧繚繞，連一貫胸有成竹的龐律師也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端起保溫杯放在嘴邊掩飾著焦慮的神情。

「我真的一點消息都沒有！」龐律師的聲音從杯子後面傳過來，有點不清楚，「之前隱約聽說過要把石尹侖的案子做成鐵案，但沒想到會牽連湯律師！」

韓芯推門進來：「湯律師也許會沒事，我這裡有一份會議記錄，可以表明湯律師已經明確拒絕了徐青司的委託。」

所有的合伙人（高級的、普通的），都往向門口。大合伙人也是老闆董律師吃驚的說：「韓芯？你出來了？你沒事？」

韓芯把會議記錄的原件找出來，當時出於習慣，她讓湯恩樂、徐青司及石尹侖簽字，還被石尹侖說囉嗦。

現在看來，這份列印出來，標有時間被各方簽字認可的會議記錄，幾乎就是湯恩樂的「救命符」。

「我明天去見湯律師，會了解一下情況。如果僅僅是因為徐青司曾經讓他和石尹侖合作，那我們手裡的證據非常有用。等到取保候審成功後，我會向檢察院提出『撤銷案件』的法律意見。韓芯，你工作仔細，這點非常好！」

韓芯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表達自己的意願。

重新回到蕭壑的車上，天色已經蒙蒙亮，蕭壑說：「我昨晚給你爸媽打電話，說你要加班先不回去了。」

「謝謝！」韓芯輕輕的說了一句。抬頭看了一眼蕭壑，想著從湯恩樂被捕，自己也被帶進去，不知道是羈押還是什麼的時候，被問了一圈，最後竟然能出來再見到這個人，真是個奇蹟！

心頭一寬，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韓芯再次醒過來時，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蕭壑趴在她的床邊，烏黑的頭髮描摹出頭頂的形狀。雖然每個人的頭頂是圓的，但是從小看到大，韓芯知道蕭壑的頭頂並不是特別圓。

她沒有立刻翻身，而是看著天花板發呆。

她從小就是好學生，品學兼優，考上了大學，做了律師，還努力幫助壞學生蕭壑走上正軌，可是就這樣一個好學生，怎麼就被關了一晚上呢？

——協助調查問話而已，不是關起來。

——但是我的確無緣無故的被強制喪失了人身自由。

——你知道有多少這樣的羈押在各種理由之下，把人關到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罪麼？

韓芯的心裡反覆的爭辨著，在自己的正確與錯誤之間，在她這有限的二十五年的人生中所作所為之中，重新考慮著自己的對與錯。

我究竟做了什麼，竟出現今天這個情況？

湯律師雖然滑頭愛財，可沒有人比他更畏懼法律，開車連實線都不壓的人，被一張逮捕令剝奪了人身自由和尊嚴，也許還有前途……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