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後來,某一天開始,祖母不再帶他看花,直到她去世,也沒再提起過任何有關療養院的事。
如果不是調查基金,周令都要忘了,自己是來過這地方的。
而這裡,也是一切錯誤的開始。
周令走向最中間的樓,試著推了推,緊閉的大樓紋絲不動,他只好放棄,在門口掉漆生鏽的金屬休息椅上坐下。
就算不進去,他也大概想得起大樓里的樣子。
這棟樓,是醫護專用,除了常規的醫療設施,還住著需要二十四小時看護的病人。
當然,這只是他見過的部分。
除了參與研究的人,誰也不知道,這座看似溫馨的療養院底下,進行過怎樣殘酷的實驗。
直到上周末,在完全封閉的會議室里,周令和參會的人一起,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當時,療養院的秘密地下室里,養著一隻醫藥研究團隊,他們誘騙一批孤身獨活的精神類疾病患者,以治療的名義,將他們當做一種阿茲海默症新型藥物的小白鼠。
起初,他們只是想觀察一種藥物的作用效果。
後來,一位名叫衛來的年輕醫生加入,帶來了一個極其前衛大膽的想法——他認為,這種藥物,配合特定的心理暗示,再結合一些物理刺激,可以實現重新編輯記憶的驚人效果。
不過,這種編輯存在限制,那便是不能憑空產生記憶,而必須在已有記憶上重新排列組合,或是刪減清除。
起初,大家為這種科幻片一般的構想感到惶恐。也許是膽怯,也許是尚未泯滅的良心,讓他們之中的大多數,反對這項隱患無窮的研究。
但衛來堅持認為,這種治療方式,可以幫助因故失憶的人恢復記憶,其中一項重要的,便是針對阿茲海默症引起的記憶混亂,大家不應該因噎廢食。
於是,他記憶中連一朵花也心懷憐憫的祖母,僅僅是為了逃避來自家族基因的詛咒,便挪用了本該用於公益的基金,資助了這場罪孽的生長——她的母親、舅舅、姐姐,都在老年時期患上了阿茲海默,最終忘記家人,忘記過去,也忘記自己。
在她的應允下,秘密試驗室的研究,開始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最終,他們失敗了。
被他們進行過所謂「記憶編輯療法」的患者,紛紛出現精神錯亂或是其他更嚴重的症狀,他們的記憶的確改變了,這種改變,卻並非衛來期望的那樣可以被控制。
並且,所有接受過治療的人,都出現了一種強烈的輕生意向,最終,除了林余,其他人都沒活下來。
後來,祖母病逝。在她有生之年,基因的詛咒未曾在她身上應驗。
也許她最終感到了後悔,留下遺囑,懇求祖父為她善後。
祖父接手青葵基金後,立刻叫停實驗,關閉療養院,並開始著手清洗實驗室背後牽扯的不法勢力,但最終,還沒徹底完成,帶著遺憾去往祖母的世界。
和祖母一樣,祖父在遺囑中,對名下遺產進行了精準的分配,卻唯獨不提青葵基金。
自此,原本如一方淨土的基金會,成了被封存在檔案里,人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惹一身腥的爛泥坑。
如果不是為了找到林余的治療檔案,周令不會拖著周鷹往泥坑裡跳,青葵基金遺留下來的問題,大概率永遠不會被搬上老宅頂樓的會議室。
當時逃過祖父的清洗,繼續隱匿在周氏角落的勢力,也將如蟲蟻般始終藏在暗處,貪婪啃食著腐爛的瘡疤。
也恰好是他們的放任,讓重新開始的清洗,遭到了如今更為劇烈的反撲。
周令一直坐在廢樓前,從天亮到天黑。
他還是想不明白,祖母那樣的人,真的會因為害怕生病,就做出這樣的事來嗎?
她不是說過,要親自維護這片淨土,好將來乾乾淨淨地交到他手上嗎?
可到最後,為什麼又偏偏是她打破了一切……
最近兩輪降溫後,夜晚的風已經開始凍人。
周圍安靜得幾乎聽得見水霧結冰的聲音。
周令坐在黑暗中,手腳已冷得麻木,漸漸感覺自己也開始結冰,慢慢凝固在沒有溫度的金屬椅上。
不知過去多久,他感到臉頰上出現針刺般細密的痛感。
起先他以為是寒冷帶來的幻覺。
很快,他意識到不對,用凍僵地手,笨拙地摸出手機,打開電筒光,照向夜空。
原來,下雪了。
他怔怔望著紛飛的白絮,有些茫然。
時間忽然過得好快。
他好像還活在春天,一轉眼,便站在了冬天的初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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