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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秦雲看都不看他一眼,道:「你在這裡,我心煩喝不下。」

君無渡被氣得輕輕「哈」了一聲,最後極為不滿地重重踩著地面走了出去,帶門的時候聲音很大。

*

在喝藥的間隙里,程雲臻想了很多事情。

他知道人活著就有希望這個道理,但是他真的看不到自己的希望究竟在什麼地方。

程雲臻頭一次主動坐在了鏡子面前,認真地直視著自己,似乎也沒什麼可怕的。

如果長發變成短髮,臉上的肉多一些血色多一些,眼神也不要死氣沉沉,他就是穿越前的那個他。有時候他甚至懷疑是否他本來就屬於這個黑暗的世界,之前的二十年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如果人真能像樹一樣可以隨意地修剪掉枝丫,是否他早就該清除掉自己不合時宜的思想?

不……那樣他就什麼都不剩了。

他看向鏡中的自己,輕輕問道:「你想死嗎?」

君無渡進來的時候便見秦雲破天荒地正在照鏡子,身子還坐得十分端正。他道:「你是該瞧瞧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鏡中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一站一坐,一遠一近。

接連鬧騰了許久,程雲臻從鏡中看了君無渡一眼,沒有繼續和他對著幹的興致。他不說話,君無渡就站在他身後,同樣從鏡子裡盯著他瞧,兩人就這樣僵持片刻,君無渡忽然道:「你跟我來一個地方。」

君無渡給他披上了一件妖獸皮毛做成的大氅,握著他的手縮地成寸。

兩人來到了霽川最高的山巔之上——就是君無渡從三聖洞出來後,先帶他來的地方。

當時程雲臻因為恐高,並沒有心思欣賞這裡的景色。現在望去,他能以肉眼看到流光溢彩的靈氣正在每座山峰周圍緩慢沉降,群山於腳下蔓延剖開霧幔,在視線盡頭與天相接,當真是一覽眾山小。

「還記得我曾帶你來過這個地方嗎?」君無渡攬著他的腰道,「小時候,我還未曾被劍骨認主,就常常在這裡練劍,這是整個霽川最高的地方。有個堂兄並不服氣,在這裡被我殺了,祖父誇我做得極好。」

程雲臻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和自己說這個,微微皺起眉,渾身不舒服起來。

「你我在三聖洞的時候,你也看到了,我殺了我的親生父親。」君無渡望著他道,「我今日能站在這裡,整個霽川都在我的腳下,就是這樣用一條條人命殺出來的。我曾經以為自己是個冰冷無情的人,此生都是孤家寡人,直到在金光宗遇見了你。」

他說到最後一句,聲音變得溫柔起來。

程雲臻聽得他這樣說,心中猛地一跳,嘴唇微動,幾乎想讓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好在君無渡接下來的話,並沒有程雲臻以為的那個意思。

君無渡給他緊了緊身上的大氅,道:「當日把你帶到這裡來,我便是想同你說,我想讓你留在我身邊,和我一同看這裡的景色。」

如果是一個被真正馴化的爐鼎,被君無渡如此相待,應該當時便會順從於他吧,說不定還會感激涕零。但程雲臻只聽到了君無渡說的是「我想」。即便說得好聽,他還是在將自己的意願強加於別人而已。

君無渡見自己說了一堆,懷裡的人霜白巴掌臉縮在大氅里,始終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他並不氣餒,繼續凝視著他說了下去。

「秦雲,就算你不承認,我待你如何你心裡也明白,」君無渡道,「你做出這些舉動,無非就是知道我會容忍你。但有一點我無論如何無法妥協,那就是你圖謀離開,甚至不惜以死亡的方式。」

程雲臻忍不住開口道:「如果你我二人,異地處之呢?說不定你就明白我是如何想的了。」

他說完後,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句話。他和君無渡怎能做到異地處之。

果然,君無渡思索片刻,道:「若我是你,絕無可能尋死。既能籌劃一次兩次,就能再慢慢等到機會,逃第三次。你既口口聲聲說恨我,更應該活著才能報復我。」

他本想說,成王敗寇,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失敗付出代價。他若是優柔寡斷,不心狠手辣趕盡殺絕,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但他與秦雲,顯然不是這種關係。

程雲臻如何聽不出,他是在趁機打消自己尋死的念頭?當即再度閉口不言。

君無渡說:「你這次出去受了不少苦吧。留在我的身邊,到底有什麼不好?還是說你覺得,就算過了五年十年,你的心也絲毫不會轉圜?」

程雲臻聽了他這句話,道:「我大抵活不到那個時候。」

君無渡一怔,從背後擁住他道:「我發現你說氣話的功夫真是一流。」

即便披了件禦寒的大氅,懷裡的人依舊身形清瘦,君無渡慢慢將腦袋擱在了他肩上,道:「有些事情,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難以接受。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困擾些什麼,你仔細想想,我當真有有那麼可怕?只要你肯放過自己……」

他低沉的聲音就在程雲臻耳邊,直直地被山風送了進來,好似惡魔低語。程雲臻看著面前開闊的景色,打斷他斬釘截鐵道:「若我說我不可能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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