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香澤酒樓就在皇城根腳下,此間的東坡肘子最為聞名,祁襄徑直上了二樓,大廳中只坐了寥寥幾桌,她一眼瞧見了遠遠坐在窗邊的林策。
她走過去,從他手裡奪走酒壺:「大人只喝酒,不動菜,一會兒就該醉倒了。」
林策抬起頭,眼神已然有些迷離:「是你啊?……來找我做什麼?」
她在他身旁落座,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邊飲邊道:「聽吳大人說您在宮裡碰了壁,特來看看。」
「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倒霉?」他有些不耐煩,話一出口又即刻後了悔,語氣軟下來,甚至還帶著三分委屈,「抱歉,我不是有意沖你撒氣。」
祁襄爽朗一笑,舉起酒杯與他的碰了碰:「何必抱歉,有氣就該撒出來才是。」
俊朗的臉上愁雲慘澹:「王繼通將那批糧倒賣給倭寇,換來的錢用作建造寶船,陛下自然不會降罪於他。」
「竟有這樣的緣故!簡直豈有此理!」
「我若執意追查到底,便是公然與聖上作對,楊首輔等人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大做文章,朝堂站隊,亦非我所願。」
祁襄的筷子已然瞄準了那盤東坡肘子,她一筷插入軟爛的肘子中,連皮帶肉夾下一塊來,飽含晶瑩透亮的濃稠醬汁。
「不必太過自責,過剛易折,想在朝堂之上安身立命,也須懂得變通才是。」
說完這話,那塊肘子已然被她吃進嘴中,兩片薄唇透著油潤的光澤。
林策別過臉,看向窗外:「可如今這樣,龔知府和那些被叛軍屠殺的百姓就都枉死了。」
「怎會?」祁襄又去肘子上剔下一塊肉來,「你說那些大米,被賣給了倭寇?」
「嗯。」
她沉吟半晌,忽似靈光一閃:「林策,你且點一點頭,我便能替你將這公道討回來。」
他心內一震,說話都哆嗦起來:「你……想做什麼?」
她又品完一塊肘子肉,淡然一笑道:「你放心,自然不是違背大齊律例之事,頂多算是……替天行道。」
「祁襄……此案已定,切勿再為我犯險。」
她一擺手:「我祁時安從不白吃人請的肘子,你盡可放心,此事我心有成算,卦上又是上上吉之兆,絕無差池!」
他酒勁上頭,雙頰泛著紅氣,凝望她的眼神帶著一絲灼熱,他身子坐得筆直,像是在竭力控制自己軀體的動作:「我只望你平安,你可明白?」
她笑意盈盈:「得蒙摯友福澤庇佑,我必能平安順遂。」
數千里之外,蕭允墨已隨延綏鎮朔軍一路追叛軍至川陝交界之地。原本大軍正預備圍攻達城,誰知這緊要關頭,北邊的默碩蒙古人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趁邊鎮戍軍主力外出剿匪,率部眾襲擾大齊邊境,燒殺搶掠。
默碩蒙古與茉失里的韃靼蒙古數百年前早已分裂,如今韃靼蒙古占據了漠南大片領地,而沉寂多年的默碩部近來頻繁在漠西冒頭,如今更是發展到直接出兵襲擾大齊的地步。
總兵羅慶元只得帶領大軍連夜殺回延綏,蕭允墨所在的千戶營原本打衝鋒,這會兒卻要為全軍斷後,未及撤離,卻被張治誠從城中殺出的大批精銳圍追堵截,一路追殺至達城外五十里的秀萼山腳下。
龍血玄黃,肝髓流野。此戰慘烈異常,蕭允墨護著千戶邱勇,帶著僅剩十幾名殘部突出重圍,躲入山中。
秀萼山路險難行,深入山林,更是惡瘴密布,將士們多少負著傷,不過一夜便病倒了數人,所帶乾糧已然見底,草藥更是短缺,一行人抬頭望著群山壓近,臉上寫滿無望。
行至山泉流淌處,他們停下腳步,在岸邊休憩。蕭允墨掬水洗了把臉,望了一眼漣漪中那張面孔,輪廓瘦削,髮絲凌亂,只覺得很是陌生。
程季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重重嘆了一口氣:「哎!咱們怎麼這樣倒霉,到底還能不能活著走出去!」
蕭允墨沒搭話,望向山泉蜿蜒的方向。
程季一掌拍上他肩膀:「崔兄弟,你怎的這麼淡定!」
蕭允墨淡淡道:「這山裡有的是山貓野獸,餓不死你的。」
「沒想到你這人平日裡死氣沉沉的,這會兒心態還怪好的……」
「別出聲!」蕭允墨喝了一嗓子,坐在遠處大石之上的邱千戶也拿著刀站了起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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