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身戎裝金甲的女子,少女長眉微挑,櫻唇上揚,她銀冠束髮端坐於馬上,正眯著一隻眼,手握弓箭正對遠方。
英姿颯爽,挺拔秀頎。
年輕的山人告訴他,這是雍熙公主的畫像。
後來回到大梁多年,本將此事逐漸淡忘,可有一天一個奇怪的夢忽然侵入了他本就不安穩的夢鄉。
即使時隔多年他還記得。
刀光劍影,倉惶吶喊,裹著殘破衣衫的骸骨零落在爛泥里,滿天煙塵瀰漫,畫像上的少女從屍山血海中撐著長槍爬出。
而夢的時間,正是夏國滅亡的那一年。
若說是那位公主的亡魂來夢裡找她,可夏國被滅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那時調離京都赴西北任職,率領軍隊攻入皇城的是……
是誰?
謝鶴徵忽然一怔,他突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罷了,那位雍熙公主不要緊,眼下這個小姑娘才是他要安撫的人。
他掰過林錦璨的肩,透過面具的圓孔看著她道:「你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原,原諒?」林錦璨一愣。
原諒這個詞在他們之間有些曖昧了。
她深吸一口氣,本想作罷,可轉念一想,這占謝鶴徵便宜的時候不多啊。
「加入她們,去跳個舞給我看吧。」
謝鶴徵往少女指向的地方看去,台上擂鼓富有節奏的響著,四周樂伎吹拉彈奏,而中央有數名著雲紗舞裙的女子在大鼓上輕盈跳躍。
「你要我跳舞?」謝鶴徵挑眉。
林錦璨乖巧點頭,她無法想像一個武將跳起舞來會是什麼樣子,她想讓他知難而退:「不跳,日後就別同我說話了。」
周遭人聲鼎沸,月華如練,唯獨梅花樹下寂靜無聲。
謝鶴徵背著一隻手,微微俯身一笑:「晚輩願博嫂嫂一笑。」
林錦璨蹙眉,等轉身時,卻發現他已取了一旁的木劍飛躍過人群,站到了那些女子面前。
劍如游龍般在香風中移動遊走,嘶嘶破風,玄衣少年周身銀輝,身姿卓然,他騰空而起,旋身時身輕如燕,一套下來剛柔並濟,連那些女子也似乎有些自慚形穢了。
「好!」
謝鶴徵握拳躬身,朝台下眾人揖禮。
一瞬間,掌聲雷鳴。
「這是誰家的小公子呀?有沒有娶親呀?我家女兒今年十八,年齡上和你似乎正配呢!」
「俠客把面具摘下來給咱大夥瞧瞧嘛!」
「公子家是哪兒的啊!我是東街王家姑娘,家中父母健在,有個妹妹,喜歡蹴鞠耍劍,何時有空去我家喝口茶啊?」
「哎呀,別走啊!」
眾人對這從天而降的美少年視作神仙下凡,見人要離開,不管男女老少都蜂擁而上,想著把人堵住。
一些女子哪怕髮髻被撞散,羅襪金釵溜也無暇顧及。
謝鶴徵看著身後烏壓壓的腦袋湧來,他扶額看了眼站在原地呆呆傻傻的小姑娘。
「完蛋,你闖禍了!」
語罷,他立即蹲下,抱起林錦璨的小腿,將人掛在肩膀上拔腿就跑。
轉過幾條小巷子,翻過幾道圍牆,跑到人家正要去湖中心的畫舫上,耳根子這才落了清靜了,謝鶴徵把人兒放下,靠著牆微微喘氣。
林錦璨撇過臉去,悄然收起笑容後,恢復了冷漠:「還說別人都不喜歡你,我看你好受姑娘們歡迎,這艷福好生讓人羨慕啊!」
謝鶴徵看到她臉上難以遮掩的笑意,他也忍不住笑了。
少年彎腰,看著坐於燈籠下矮凳上的少女:「舞跳了,嫂嫂有獎勵嗎?」
他周身散發的熱量將林錦璨包圍,分明是初春此刻卻有了夏日的燥熱。
「沒有。」林錦璨回答的很果斷。
「那我自己獎勵自己吧。」
少年摘下面具傻傻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紫檀木匣子。
「這是什麼?」
少年撐著下頜在她腿邊蹲下,像只小狗狗般清澈的眼神眼巴巴的看著她。
林錦璨看了眼匣子裡的東西,卻立刻合上扔了回去:「這簪子哪薅來的?這藍田玉普通店鋪可尋不得。莫非你家郡主不要的,就剩下來給…」
「你上次在船上選的髮簪,我做好啦。」
「這算我給你的定情信物,別人沒有的。」
「你的定情信物怎麼這樣多?」林錦璨鄙疑道。
又是耳墜,又是髮簪,到底哪個是。
少年笑道:「不僅有手鐲耳墜,日後還有項鍊兒,翡翠戒指,金釧釧兒,十根手指上都戴滿。」
好俗,好土,好喜歡…
林錦璨突然反應過來:「呸!不要臉的,我跟你定什麼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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