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葉從不說這是多麼辛苦。她的血管里流淌著南方的血,卻有著北方人一樣的堅韌。
連她這樣的人都想逃避北方的嚴寒。
「他是個英雄。」希琳願意用最好的詞語形容她們共同的引導者,他教授船的智慧,海上行駛的智慧。他也曾保護尚且幼小的雛鳥。
「他死了。」再提起他,尤莉葉已經不像是過去那樣悲傷,她們已經決定接受過去,可現在看起來,希琳並沒有徹底的釋懷。
「而你成為了船長。」
「希琳,我知道你在思考和預言有關的事。」尤莉葉停下手中的動作。
海妖像經由她的雙手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她太了解如何做清潔了。就算是已經很久沒有洗涮,這活已經和她長在了一起。
過去發生的事都會和現在的她們長在一起。
東扯西扯了半天,尤莉葉還是決定像一個北方人一樣將事情直接挑明。
「你不說,但是我知道。」
每一個人都知道。大家都看到了戰爭的餘燼。朱麗安娜小心翼翼地和她打聽預言的事。
七海之上有太多雜亂的傳說和怪談了。預言有很多很多,只有這一個與她們相關,也因此最為特殊。
只要見過希琳能夠使用的能力的人,會偏向相信預言太正常了。
流淌的海水在她手中會變成鋒利的武器,海里的魚兒原因為她獻上食物,海鳥是她的眼與耳。她在海中比在陸地上暢快,洋流推送著她,只要她願意,它們會把她送到每一個海能到達的地方。
希琳自己也曾相信過預言,只有一次。
結果她們都知道。阿方索死在了海之冢。可她,也因此真正徹底擁有了深海碧波號。
阿方索是她們的引導者,同樣,也是她繼續向上的阻礙。
那時候阿方索是船長,就算船上的人礙於船長的面子,從不明說介意她們女性的身份,可這事情只是被隱藏了,不是被改變了。
阿方索死了,他們自然就離開了。一個不剩。現在不一樣,深海碧波號上只有幾名船員,但每一個人都不會輕易離開這裡。
她們就如同這船首像上的四尾海妖一樣。
「希琳,對預言,你到底怎麼想?」尤莉葉丟下清潔道具。
「你覺得它是真的,是謊言,或者說,它是那些虛偽的南方人另有所圖的藉口。你總得對它有個看法。」
這種視線灼燒在身上,根本無處逃避。
希琳筆挺地站著。她不能開口,一旦她發表對於預言的看法,哪怕只有一個詞語,就會有沉重的東西壓到她肩上。
那東西把她壓碎,她會失去一切。
但她還是給了尤莉葉一個答案。
「我不知道。」
如果那是真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如果是假的,她不知道怎麼讓它消失。如果那是南方人的謊言,她更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對於未來,她一無所知。這和每一個登上這艘船的人一樣。
海之神只教授了她能夠征服一切的劍術,卻沒有透露半點屬於神靈的智慧。
海眷者和其他普通人並無任何不同。
她二十二歲,對於這個足有上億年生命世界來說,她太年輕。
這個世界上智慧者已經得到答案的問題在她身上依然是問題。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將已經握在手中的事做好。為北方的大家尋找過冬的食物,為深海碧波號尋找可靠的船員。她堅持自己的堅持。
「船上的大家,如果他們不願意留下,明年春天我會把他們送去南方城市。現在已經晚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安排好將要發生的事。
尤莉葉都曾想過逃避嚴寒,總有人會和她一樣。她得為這部分人安排後去處。還要為那些留下的人找個活做。
她們已經駛離戰區。
再有二十天時間,她就帶著一群從未體驗過真正嚴寒的人抵達這個世界最嚴酷的土地。
尤莉葉覺得自己長舒了一口氣。
她生出一種慶幸,還好她的回答是不知道。若是她答是或否,她一定沒法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她也不知道。
她只能模糊地想起自己讀過一些書。認識的單詞比希琳更多一些,她比她大兩歲,在船上混的時間比她久一些,陸地上生活的記憶已經想不起來了。
她和她差不多。
她搬出長者給予的智慧,希望能從中獲得力量。
「你當然可以不知道。大祭司說過,我們不害怕沒有答案。我們一直在尋求答案。可希琳,你得記得,你是個北方人。你不能被那些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做的南方人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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