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樹下早已失去了香味,只餘下滿枝頭的積雪。
他空出一手,搖了伸到面前的枯枝,聽著積雪簌簌地落地聲。
低頭間,他發現樹下露出幾個用泥土,掩的只露出一處陶片的罈子。
聽到耳邊的落雪聲,白昭昭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見他發現了酒罈子,她順手抄過放在牆角的竹耙子,順著酒罈子的邊緣掃去不少塵土。
「聽我阿娘說過,我出生的時候,阿爹在樹下埋了不少壇酒,說是等我出嫁那日,再挖出來慶祝。」
撈起裙子,她蹲下身,拍去壇身上的塵土,回頭望向阮知微。
「阿娘說過,在我出生的時候,阿爹在樹下埋了不少女兒紅。」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揚起手臂,拍著手中的酒罈子。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能發現你屋前的桂花樹下埋了酒。」
埋了個大驚喜等著他來挖,沒想到他一直沒發現。
白昭昭忍不住嘆了口氣,但凡他發現一壇,她都能給他找個詞,替他挖出來嘗嘗味。
「今日不是放紙鳶的好日子,卻是我送嫁酒該飲的好日子。」
陽光下,她揚起嘴角,眉眼笑如新月。
「我嫁給你,阮知微。」
掀開落著塵土的舊布,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間瀰漫開來。
她仰起頭,猛灌下一口。
無論他人怎麼想,怎麼看,她對他,從來都是真心實意,容不得一丁點虛情假意。
「該你了。」她朝著他抬高了酒罈。
此時此刻,如若他有一時的遲疑,怎對得起她的真情實意?
他心中微燃,低下了頭,就著酒罈口,咽下一口辛辣的酒水。
風起雪落,兩人佇立在桂花樹下,共飲著一壇酒。
「我不騙你,阮知微,無論今後如何,我定會嫁給你。」人的心思最難遮掩,白昭昭從未想過隱藏自己對他的心意。
如若真要懂得情愛二字,她寧願教會她這兩字的人是他。
不能是旁人,也不該是旁人。
她只要他一人。
「無論你來的是人,還是……」她認定的是他,只要是他,她都可以認下來。
「只是你能不能不死,我不是嫌棄你,只是能不能等到我嫁給你後。」
她抱著牌位成親,一點兒也不好看,也不開心。
望門寡的日子,實在不是人該守的。
「勞你費心了,昭昭,那牌位,我可不能給你留著。」耳尖冒起微紅,他壓抑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你放心,我能活到及冠那日。」捂著心口,他克制不住輕咳出聲的笑意。
「當真?」聽到耳邊的咳嗽聲,她著實懷疑他是不是又在誆騙自己。
那藥吃了後,他的咳嗽聲是少了不少。
但她不是傻的,是藥三分毒。
他能撐著不倒,是忍了藥性之猛,足見這藥方不是一般人敢吃的。
「你能不能不吃那藥,能不能不吃。」她想要他活著,又不忍見他躲著人吃藥。
那藥會多傷身,他是拿自己當賭注嗎?
與天賭命,看是誰斗得過誰?
她抬起手,想要捶打他,又怕自己下手沒個輕重,會傷了他。
眼淚止不住想要溢出眼眶,她想要笑,卻覺得自己更好笑,嗚咽地道:「少吃一點,真的,行不行?」
「我不後悔。」他低下頭,將頭靠在她的頸窩處,咳得更重了,「我很歡喜。」
肆無忌憚的偏愛,她讓他怎麼捨得放手?
她對他越好,他心中就越恨,恨阮家人毀了他,恨自己無法陪她白頭到老。
「我其實一點兒也不痛,昭昭,你聽我說,我真的不痛。」他抹去她眼角的淚水,輕聲細語間,滿是心疼。
「無妨的,我可以忍,只是有些事,我不想忍。」
話語間,他停了停,自嘲不已地道:「我答應過的,如若我當真會死,會給你一紙放妻書。」
人世間,最怕的就是輕易許諾。
他千不該萬不該,以為自己不會動心。
「昭昭,我答應過岳父,絕不會連累你。」聲音漸弱,他以為自己可以忍,可以退,畢竟這麼多年來,他了無牽掛,是生是死,從未有人在意過他。
她的眼淚濡濕了他的肩頭,他怎能忍心讓她如此難過?
「如若我說,我不願寫那……放妻書,昭昭,我不願寫。」
他目無所及之處皆是她,再無何所求。
只是為何?
為何偏偏他會有阮縛心這種生父,害他連多行一步,都熬盡了心火。
他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
「我怎能不恨」他按著心口,笑到雙肩顫-抖,紅了雙眼,眸底卻一片森冷。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辣笔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