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多了。

此番路途遙遠，馬車抵達山腳時已是三日後。男子拒絕了小廝推來的輪椅，孤身一人踏上山間小道。

行至半山，前方本是峭壁的地方升起濃霧，白霧散去，顯露出一條蜿蜒曲折的小道。

若是澤蘭在這裡，定會認出這便是她後來遍尋整個神鹿山都無法找到的，一條通往藍色湖泊的小道。

男子似乎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抬腳毫不猶豫地往前走，沒過多久，走到了盡頭。

湖泊底下有鹿鳴聲，男子行至湖邊，耐心地等著它從湖底現身。

有著白色鹿角的神鹿浮出湖面，盪起幾圈漣漪，神鹿踏水至男子面前：「喲——喲——」

（聖上，你來了。）

男子伸手摘下臉上的面具，湖面倒映出他的面容，是一張同傅與安分毫不差的面孔。

傅與安從前不信神不信佛，可後來求遍世間神佛，只想救回一人。

「我還有多少時間。」

「喲啊——」（三日。）

三日，從青江回上京的路程也是三日，傅與安知道早晚會有回去的一天，去沒想過這一天會如此之快。

神鹿從湖面行至傅與安身邊，輕輕晃了晃鹿角：「喲——嘶嘶——」（三日後若是您無法回去，便再也回不去了。您將被兩處時空排斥，最終消散在世間。）

傅與安神情沒有半分變化，死在有澤蘭的世界，是他替自己尋到的最好結局。另一個沒有澤蘭的時空，他早就當自己是個死人。

他今日來這裡不僅僅是為了知道自己還剩多少時日，傅與安問道：「這一世，她的命運可有改變？」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澤蘭既定的命運便是回到余家，死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水牢。

傅與安提前布局，卻還是無法避免澤蘭被余家人抓到水牢，哪怕只是三日，也讓他膽戰心驚，唯恐如今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恐懼無法改變澤蘭的命運。

「嘶嘶——」（死劫已解，往後一生平安無虞。）

「那便好。」傅與安徹底放下心來。

回程時，傅與安沒坐馬車，一路快馬加鞭，硬生生在兩日後回到上京。

丫丫聽到動靜，推門跑出去正好見到哥哥從馬上下來，她一臉興奮地撲上去，喊道：「哥哥！」

傅與安低低應了一聲，丫丫沉浸在驚喜中，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直到看到傅與安在收拾包袱她才後知後覺不對勁，吶吶道：「哥哥，你這是做什麼？」

「你喜不喜歡姐姐？」傅與安出聲問道。

丫丫意識到了什麼，眼眶漸漸紅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小聲問道：「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傅與安沉默許久，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麼安慰之語，只是垂眸看著丫丫，眼裡透著丫丫看不懂的情緒。

「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不能去嗎？」

「很危險。」傅與安搖頭，聲音有些沙啞，「你在上京等我便好。」

最終，丫丫沒有哭鬧，沒有追問為什麼，默默上前幫著傅與安一起收拾自己的東西。

*

澤蘭在小廚房搗鼓有一陣子了，近來王爺總是無故頭疼，她在一旁又幫不上忙只能幹著急，再後來她便琢磨著給王爺熬些滋補養神的羹湯。

香鈴突然提及丫丫時，澤蘭恍惚了一下，她有好幾日都沒去過那間小院了。

到了前廳，澤蘭剛一進去就察覺到了裡頭氣氛很詭異，她有些不明所以，試探道：「先生找我，可是有什麼要事？」

男子聞言抬起頭，他仍然戴著面具，直直看著澤蘭，緩緩說道：「我要離開上京了。」

「啊？」澤蘭有些驚訝，她說不清自己心中的異樣，直覺告訴她不能讓面前的人離開，「為何突然要離開？」

「我來上京本就是為了保恩，現如今恩情已報，我也該離開了。不過，我還有一事相求。」男子說道，視線落到從進了王府就沉默不語的丫丫身上。

男子接著道：「我習慣一人四處流浪，丫丫跟著我只會受苦。丫丫很喜歡你，我想把她託付於你。」

傅與安看著澤蘭，知道她會同意的，果然，澤蘭猶豫片刻還是點頭了，卻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你要去哪裡，以後還會回來嗎？」

澤蘭看見男子眼底滑過一抹不舍，轉瞬即逝，讓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會回來的。」他回答了澤蘭的第二個問題。

傅與安離開時，澤蘭牽著丫丫的手，默默看著他遠去，待看不見人影后，澤蘭發現丫丫已經淚流滿面，她伸手替她抹去淚水：「哥哥只是暫時離開了，還會回來的。」

「姐姐，哥哥真的還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