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棋盤上，下棋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太簡單了。這是一場完完全全的開卷考，皇帝的心聲跟漏子一樣，將他要下的每一步都告訴了黎織不說，還道出了黎織應有的下一步。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全神貫注認真聽皇帝的心聲，然後做出合適的行為，讓他心情愉悅。

黎川心聲：「我在這裡下一個，這個角度比較刁鑽，太子應該下在那裡才能解，不知道他想不想得到……嗯，想到了，太子下棋不錯，水平都快超過朕了。」

黎織手一頓，默默下錯幾步棋。

黎川心聲：「唉，剛剛那下看起來是運氣，他還是不如朕，跟朕年輕的時候差遠了。」

「……」

黎織再正確幾次，將自己的水平與年輕時的皇帝拉進。

黎川心聲：「嗯不錯不錯，雖然不如朕，但還算學了幾分朕的精髓。要是再能多點我就能安心將景朝交給他了。」

黎織緊急下錯一步。

黎川心聲：「這步——（搖頭）可惜可惜，太子終究還年少，還需要我慢慢教。」

……

一場酣暢淋漓的下棋下來，兩人都非常滿意。

黎川笑容滿面，滿臉慈父愛：「不錯不錯，太子最近有進步。」

黎織配合地露出孺慕之情：「不如父皇厲害。」

黎川聞之笑得更燦爛了：「你父皇我下了多少年的棋，你還需要多練啊！」

天家父子就著下棋再交流了幾個時辰，一時之間氛圍非常的和諧。

窗外的太陽逐漸高升，太陽升到最高處時有太監端進來了一些點心過來。

其中一種是冰沙，上面有著許多應季的水果。

黎川指著冰沙遺憾：「我最喜歡吃這種冰冰涼涼的東西，舒服極了，唉，現在人老了，也就只有夏天敢吃了。」

黎織打趣：「那父皇現在多吃一點，秋冬的時候好回味回味冰沙的味道。」

皇帝哈哈笑：「說的在理，現在是該多吃點。」

他吃完冰沙，繼續興致勃勃跟黎織下棋。

就在黎織以為黎川今天真的單純就是喊他來父慈子孝時，皇帝忽而臉色陰沉，一下將整個棋盤掀倒在地。

事發突然，黎織甚至來不及聽他為何生氣，他趕緊給皇帝跪下。

皇帝冷冷地視線落在跪在地上的太子身上許久，他的聲音及心聲這才幽幽說出他忽而暴怒的原由。

「太子你很好，可是你舅舅卻是個不讓人省心的！」

舅舅？

許多年前，黎織的舅家盛家只是景朝士族之一，平平無奇毫不起眼，甚至在衰敗。

皇帝還是皇子時，娶了盛家小姐盛榮為王妃，當他爭奪皇位時，盛家理所當然站在他的背後，舉全族之力托舉黎川。

一個在衰落的家族的托舉到底有沒有用無人知道，但黎川是真的成了皇帝。

他封黎織的母親盛榮為皇后，又給她的弟弟封了侯爺。

自此衰敗中的盛家如枯木逢春，瞬息間活了過來，十幾年過去了，現在的他們如日中天。

然而如日中天的只是盛家的金錢權利地位，不是品行……

想到舅家中那品行堪憂的舅舅曾經的所作所為，黎織就頭疼，他抬頭擔憂問皇帝。

「不知舅舅幹了何事惹父皇生氣？」

黎川將一個奏摺丟到黎織面前，他撿起一看是言官的彈劾。

言官洋洋灑灑上千字，大意便是說：他舅舅在京城欺壓百姓，強搶民女，胡作非為。

黎川憤怒：「皇親國舅，竟然在天子腳下做出這種事情，實在不堪！太子你覺得該如何懲罰你舅舅？」

他雖問黎織該如何懲罰他舅舅，皇帝的心聲卻在吶喊：「斬斬斬！朕是皇帝，通通給朕斬了！」

這無疑是他最想要聽到的答案。

皇帝喜歡別人迎合自己，黎織迎合他無數次，換來如今無人能及的寵愛。

但這會黎織迎合不了他，作為外舅，黎織若是說出「把舅舅拖下去斬了吧」這種話，第二天被言官洋洋灑灑上千字彈劾的就成他了。

黎織退而求其次：「不若削官減爵，狠狠地懲罰一下舅舅？」

皇帝心聲的意思就是要從重處罰。黎織自認為這是一個怎麼也不算錯的答案，雖然沒有到砍頭的地步，但也算是很嚴厲的懲罰了。

黎川聽了卻沉默良久，於是便有了先前的一幕。

皇帝莫名其妙生氣，聲音冷漠而帶著壓抑的怒火：「你真的這樣覺得？」

黎織：「？」

他不這樣覺得，但你是這樣覺得的。

你聽了自己想聽的答案生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