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瞳孔中倒映著銳利劍尖,近在咫尺,不到毫釐。她猛然向上一推,紅光大盛。雪千山被妖氣攻退半步,手中劍幾乎要震碎。以二人為中心,四周灌木花草倒伏,瓦片亂飛,如漣漪一圈一圈盪開。
雪千山揮袖掃下漫天碎葉,只見混亂之中,江落獨立於風波外,她瞳孔發紅,周身散發濃重妖氣。她是妖。雪千山驚疑不定,目光掠過她脖頸,脖子上卻沒有戴頸環。
長安妖獸無一不佩戴頸環。
她怎麼會沒有?
這一矛盾令雪千山頗為費解。落葉紛紛揚揚,妖氣經久不散。江落拍掉自己肩膀上的碎葉,雪千山對她起了疑心,問道:「你是蟲妖?」
江落坦然道:「是啊,和你一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身法一般,卻敢空手接白刃。靠得就是體內強悍妖氣。雪千山在長安見識過許多人和妖,沒有一個與眼前人相似。她到底是什麼?雪千山神情困惑,手中劍依然沒有放下。
同為妖族,並不意味著安全可靠。任何進攻蝶樓的都是他的敵人。
「我真的,」江落收斂妖氣,儘量做出真誠表情,「只是隨便看看。」
「我們這裡不歡迎客人。」
雪千山思忖片刻,對她仍採取了敵視態度。
江落回道:「可蝶樓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嗎?我也想買只蝶奴,捏出我想要的模,特意來問問價。」為了打消雪千山的疑慮,她決定撒個謊,「我不小心迷了路,才跑到這來。」
繭房何其隱秘,她能混進來,不被任何人發現,說明有本事在身。
雪千山對她編的鬼話一個字也不信。
「出口在那邊。」雪千山劍指南方,示意她滾蛋。既然同為妖族,不必趕盡殺絕。他斟酌再三,此人內力不明,打起來恐怕難以收場。若是危及繭房,損失更大。
讓她就此離去是上上策。
「是嗎?」江落倒是個很好商量的語氣,道:「那我走就是了。」
在雪千山的審視下,江落轉過身。她踩著葉子吊兒郎當走出兩三步,又停住,回頭問,她打聽到:「你們的蝶奴多少錢一隻?」
蝶奴只賣給人,不賣給妖。
雪千山敷衍道:「每隻都不一樣。」
江落道:「像你這樣的呢,值多少錢?」
雪千山聽出她輕佻意味,冷冷回道:「二十萬兩,閣下要買嗎?」
原來那隻被拍出二十萬兩天價的蝶奴,就是雪千山。江落算了下自己的零花錢,一個月五兩,得攢上四萬個月,三千多年。她居然要三千多年才能買得起雪千山。這未免過於離譜了。江落咬著舌尖嘖嘖稱奇,又道:「真是不便宜。有沒有便宜點的?」
雪千山耐著性子道:「閣下來晚了。」
江落道:「什麼來晚了?」
雪千山道:「我們已經停業,不再售賣蝶奴。」
江落道:「為什麼?」
雪千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盯著江落,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該走了。」
江落一身反骨,趕她走,她偏不走,踱著步子繞回來。
「我不走,你能把我怎麼樣?」
「看來你還想同我過幾招。」
「你以為我打不過你?」江落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試試。」雪千山再次提起劍,劍指江落,並不怯場。好言相勸給出台階,她不下,那就是來找茬的。犯不著跟她客氣了。
江落輕蔑地握住他的劍,柔軟指腹摩挲堅硬劍身,故意捻了捻。雪千山如遭調戲,當即拉下臉,震臂抖劍,鋒芒畢露。劍刃差點削掉了江落的手指。她不禁一哂,抬起手指,身形卻半步不退。眼底緩緩釀出笑意。真兇啊,和柳章一樣。
可這個人頂著柳章的臉,讓她很不喜歡。
江落是個脾氣相當暴躁的主兒,喜惡分明。喜歡的恨不得鎖起來,討厭的恨不得一掌打飛。從前在南荒唯我獨尊,無法無天。沒有任何妖精踩到她頭上撒野。
平生頭一回吃虧,就是碰上柳章。
柳章手段暴力兇殘,壓制著她,她有時氣上頭,覺著早晚有一天要搞死他,有時候又覺得他那種惡劣性情別有一番風味。挺特別的,她從未見識過。這種微妙的相處關係是獨一份的,不可替代。僅限於柳章,換了別人,純粹剩下可厭可恨了。
書上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東施效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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