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趙志雄一時錯愕,道:「沒收到異常消息。」
「派人去看看老爺子。」
「是。」
趙志雄小跑離開,獨留楊玉文,對著空碗。
掛在牆上的西洋鍾一搖一擺,發出咔噠聲,令人心神不寧。楊玉文的手指扣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他很少出現焦慮心情。哪怕換陣最緊張的時刻,他也沒有真正慌過。
十年如一日做一件事,早已形成習慣。成大事者絕不心神動搖,他以為自己已經淬鍊出了銅皮鐵骨和鐵石心腸。沒有什麼能壓垮他。可心頭堵著的那塊大石越發沉重,楊玉文始終坐在那裡沒有動。等到趙志雄送來最後的消息。
最壞的結局,無外乎那個人出了事。
楊玉文早就當他死了。
古來聖賢皆死盡,所有人都可以死,憑什麼他楊虎臣不能死?生老病死,這很正常。在目睹楊虎臣重傷慘狀後,楊玉文一直是這麼麻痹自己的。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一方面,他用驪珠給楊虎臣續命,吊著最後一口氣。另一方面,他又給楊虎臣立碑設靈位,每逢清明都親自磕頭燒紙。搞得外界都以為楊虎臣死了,楊玉文在裝孝子。陛下都他表示慰問,旁敲側擊問起楊虎臣身體近況。楊玉文說是老樣子。
楊玉文的行為自相矛盾。
權力早已攥在他手裡,他能控制一切。無論他怎麼為非作歹,楊虎臣都無法跳起來扇他一耳光。讓楊虎臣死掉,也順理成章,甚至楊玉文心底里也隱隱盼著老頭子趕緊死。
你不是一直瞧不上我嗎,覺得驅魔司沒有你不行嗎。那你乾脆死一死,看看你死了究竟會不會洪水滔天,我楊玉文能不能獨當一面?十多年來,他心懷惡念,憋著一股氣,從未真正發泄出來。他覺得楊虎臣真正死了那天,自己一定會很痛快,徹底解脫。
擺脫父輩的陰影,真正成為掌權者。
再也不用顧忌任何東西。
他就是唯一的主宰。
直到趙志雄衝進來,跪倒在地,戰戰兢兢說完了什麼。
楊玉文才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痛快。
心是空的,什麼情緒都沒有。
地堡內,鴉雀無聲,唯有滿地殘渣,和跪倒的驅魔司眾人。楊玉文揣著楊虎臣的顱骨,又撿起了一根折斷的燈杆。燈杆的尖端沾著些許布料和皮肉,顯然這就是兇器。大名鼎鼎的楊國師,竟然是被一根棍子戳死的,聽起來十分諷刺。
那人還又踹又踩,還搞得殘渣到處都是。楊玉文到來之前,所有人都驚呆了。無人敢收屍,無人敢說話。趙志雄頂著巨大的壓力,在死寂中開口,道:「大人……」
楊玉文打斷他的開場白,直切正題。他只關心這一件事,問道:「誰幹的?」
趙志雄頭皮發麻,因為什麼線索都沒發現。他當然不敢正面回答,道:「那人是用鑰匙開的門,機關全部關閉。也沒有動用法力,所以事發無人察覺。」
楊玉文重複了一遍問題,「我問你誰幹的?」
趙志雄緘默不語。
楊玉文看向了他,趙志雄磕了三個響頭。
「能進入地堡核心層的鑰匙只要兩把,一把在我身上,一把在宮裡。」
楊玉文理智仍在,沒有發火罵人。他扔掉燈杆,從自己懷裡掏出了銅鑰匙,端詳片刻,確定是真的,沒有掉包。這可真是見了鬼了,楊玉文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那人從宮裡偷了玉璽,打開入口,關閉機關。」
趙志雄語塞,根本接不上話來。
按理來說,能打開地堡的,只有皇帝和楊玉文。
楊玉文想讓楊虎臣死,直接取下驪珠就行,沒必要動手。這父子兩關係扭曲敵對,卻又一脈相承。那畢竟是他親爹。
而若是皇帝陛下指示,讓人暗殺楊虎臣,似乎也說不通。楊虎臣是個活死人,殺他的用意只能是為敲打楊玉文。可換陣才成功,皇帝這麼做,未免太讓人寒心了。
而且,帝王心術,講究制衡和體面。毀屍滅跡卻不做乾淨,如此激進,更像是懷著深仇大恨的泄憤之舉,不像皇帝派人幹的。這麼一琢磨,兩頭不通,只能是有人偷了玉璽,進來殺人。
楊玉文的揣測十之八九接近真相。
「大人,有一件奇怪的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楊玉文道。他面色平靜,毫無喪父的悲痛之色,好似死了個無關緊要的人。
「我們用了蝶粉。」趙志雄凝重道:「什麼都沒捕捉到,兇手好像憑空消失了。」
「這麼說他是鬼殺的?」
楊玉文露出諷刺笑容。他放下顱骨,拍了拍手上灰。
蝶粉能捕捉影像和氣味,任何兇殺現場,必定留下痕跡。現在竟然出了兩樁命案,都成例外。東宮外頭慘死的舞姬,只留下影像,沒有捕捉到兇手的氣味。現在地堡出事,不單氣味沒有,影像也沒有,成了無頭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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