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不知道多少次九死一生都沒有這樣緊張忐忑。
他懷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想在臨死前,見一見某個人,至少好好道個別。告訴她自己不是有意食言的。時間不夠了,刀刃已經割開喉管,溫熱的血汩汩噴涌而出。他努力捂住,阻止血液流失,心裡焦急,想組織兩句遺言。再等一等,等我說完遺言。
他眼前視野越來越黑,心臟在胸膛里狂跳,話到嘴邊,像吞了枚苦薄荷,又麻又澀,舌頭不聽使喚。那句藏在心底里的遺言最終沒能說出口,化作滿腔遺憾。柴火無聲爆燃,禁錮在這具冰涼的身體裡,燜出不甘的煙,把他嗆了個千瘡百孔死去活來。
沒了,什麼都沒了。
就算留下遺言,她會想聽嗎?他將自己放任自流泡在海水裡,往下沉,再不掙扎反抗。忽然間,潮水涌動,什麼東西靠近他的屍體。他睜不開眼,卻覺得那氣息熟悉溫暖。對方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裡。耳鬢廝磨。
曾幾何時,多少個夜晚,親密無間。那人親吻他脖子,是方才刀刃割喉的地方。痛意摻雜著快感,讓血液循環加速,暖熱了他僵硬的身體。親吻落在他脖頸,喉結。虔誠得像是在供奉朝拜。柳章被親得神魂搖盪,從噩夢中掙脫。
他費力睜大眼睛,想看清對方的臉。什麼都看不見。
那個人像是鬼魂一樣飄渺無形,只有落在他身上的吻上真實存在的。那溫熱潮濕的觸感叫人頭皮發麻,躲不開,一下又一下。柳章心慌意亂地想,是你嗎?
他問了,無人回答。
那人抓著他的手,十指緊扣。壓上來,覆蓋著他的身體。朝思暮想被壓抑的渴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如洪水猛獸。柳章有些焦急,還在追問,是不是你?
然後聽到耳邊一聲低啞喟嘆的師父。
師父,除了一個人,沒有人會叫他師父。他久久失神,忘了言語,也忘了自己是誰。
師父啊……江落捧著他的臉,一顆一顆的眼淚流下來。她在哭,那樣傷心難過。柳章情不自禁抹去她的淚水,別哭,師父在這。江落一邊哭一邊親他。他獻上自己,竭盡全力安慰她。別哭,師父沒有怪你。
柳章猛然睜開眼。
軍帳內一片漆黑,枕側冰涼,空空如也。
他恍惚了好一會兒。迷濛目光漸漸聚集。原來是做夢。他出了汗,身體潮熱黏膩。香艷旖旎之景猶在眼前。他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苦笑。不知作何感想。柳章啊柳章,枉你修行多年,也不過凡夫俗子。鬼迷心竅,走火入魔。
人醒了,身上溫存感猶在,說不出是失落還是無奈。
他想起身去喝點水,澆滅那一團心火,可懶得動彈,就這麼癱著。等身體裡的火苗一簇一簇熄滅。他僵麻的手臂忽然有了點知覺,像是有人在捏。柳章轉過頭,看見江落坐在床邊,他一愣,以為還在做夢。
江落撫摸他手臂上的劃痕,那是今天劃傷的,她正用靈力修復它。傷口觸覺帶著刺痛,無比真實,柳章用力眨了下眼睛,確定眼前人不是幻影。
柳章喃喃道:「你……」
他嗓子干啞,發出的聲音有些奇怪。
江落道:「師父。」她的聲音和夢境中完美重疊,比夢中更加清晰。心驚肉跳。柳章呼吸都停了。他神情錯愕,不可置信。
江落握著他的手,道:「師父,是我。」
仿佛是對夢中問話的回答,真假難以分辨。此情此景有些匪夷所思,他夢裡想的人跑到現實里來了。柳章屏住呼吸,生怕開口她就會消失,小心翼翼道:「你怎麼會在這?」
江落道:「我來看看師父。」
她把柳章的手臂放回被子裡,蓋好,然後起身。
柳章還在混亂當中,見她二話不說就要走,忙道:「站住……」
江落以為會師父趕她走,不想看見她。趁他動怒提前離開,好給自己留點面子。沒想到柳章出言挽留。她莫名其妙轉過身來。柳章掐了自己一下,確定不是在做夢。江落此刻就在他的軍帳里。柳章的心一通亂跳,道:「你、你何時來的人間?」
江落道:「半個月前。」
柳章道:「你跑到這來做什麼?」
江落道:「保護師父。」
柳章道:「我用不著你保護。」
江落道:「今天師父就遇到了危險。」果然是她出手相救。除了她,也沒別人了。
柳章道:「你在南荒逍遙快活,我死了與你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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