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道:「我有更重要的事去辦。」
她要為師父解決後顧之憂,徹底剷除掉大麻煩。與林園匆匆相逢,分道揚鑣,他們有不同的責任,朝著相反的地方走去。林園趕上師弟們的隊伍,與大家匯合。
溪亭問他師父去哪了。
林園告訴大家,師父悟出大道,已經看破紅塵,往西方雲遊,這人世間的一切與他再無掛礙。他歸期不定,讓弟子們好好修煉。師弟們面面相覷,這也太突然了。不過師父行事放誕不羈,本就跳脫,臨時起意一走了之也像他的作風。興許哪天受不了雲遊的苦頭,就回來了。
大家接受了林園的解釋。
夜間睡大通鋪,溪亭心思敏感,翻來覆去沒有睡著。
他問林園:「大師兄,師父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林園輕聲道:「會的。」
到了南邊地界,早有柳章安排的人前來接應。繞過前線,抵達隱蔽安全所。林園將師弟們安排妥當後,獨自去見柳章。他將來龍去脈交代乾淨,跪在師叔面前磕了三個響頭,雙手奉上長劍,道:「弟子無能,未能保護師父周全,罪孽深重,請師叔裁決。」
柳章聞言,緊皺眉頭再未鬆開。自從收到林園來信,他便心神不寧,讓他們日夜兼程南下切莫逗留。可最終還是出了事。柳章扶起林園,道:「這不怪你。」
林園長跪不起,面色痛苦自責。柳章頓了片刻,鬆開手,由他去跪。師父死了,徒弟理應發喪戴孝,眼下時局艱難,林園怕師弟們驚聞噩耗難以接受,暫時瞞下此事獨自承受一切,是他作為大師兄的擔當。
張道長死後被做成傀儡,連最後的尊嚴也不能保全。林園希望師弟們記住師父最好的一面。他苦心孤詣,到了柳章面前,再也支撐不住,哭聲道:「師叔……」
柳章扶著桌角轉過身去,袖中手指用力攥緊。只聽身後哭腔壓抑,聲聲抽泣。他閉上眼,強行壓下萬般哀痛。桌前擺著一壇杜康。
師兄愛喝酒,這一壇是特意為他準備的。兩人上回喝酒,好像還是在徽山。張道長許多次放話說不醉不歸,總被耽誤。柳章揭開酒罈,對著窗戶,將酒水緩緩淋在地上。
今天,無事相擾,師兄可以喝個夠了。
第147章 故地一個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長安落日餘暉,薄雨濛濛。江落孤身一人。
江落在人潮中抬起頭,望向巍峨城樓。飽經風霜的古老城牆矗立不倒,像是站了一千年。上回經過這道城門,還是騎馬。她坐在馬背後,抱著傅溶的腰。二人一騎絕塵,穿過鬧市的喧囂和煙火。滿城掛著燈籠,成千上萬,她兩隻眼睛都要看不過來。
傅溶把她帶到這裡,如今卻不見蹤影,傅溶去哪了?
江落想起了很久沒有想到過的少年,腳步停在城門下。人來人往,她不動,宛如潮水中的礁石。一輛驢車從她身側經過,掉了個木箱子下來,剛好砸在她腳邊。
江落回過神。趕驢的女子連忙上前扶起箱子,歉然道:「對不住,路上有塊石頭。車沒走平。」她慌忙解釋了兩句,蹲下去,用袖子擦拭江落被弄髒的鞋面,「有沒有砸倒您?」
江落俯視此人卑微模樣,嗅到似曾相識的氣息,「沒有。」
女子這才抬起頭來,「真是對不住……」
話音猝然中斷,她盯著江落,呆住,瞳孔放大了。
江落道:「雪柔,別來無恙。」
雪柔緩緩起身,驚愕神情漸漸被欣喜取代。她眼中笑容綻放,難以置信,「江姑娘?」
自分別後,彼此失去了消息,兩人許久沒見。
雪柔臉上添了些許皺紋,雙手也因勞磨出了老繭,比從前憔悴許多。但身上那股子怯懦柔順的氣質沉澱下來,變得堅定踏實。她穿著打補丁的布衣,和周圍百姓融為一體,不像那個任人欺凌的美嬌娘了。「你過得好嗎?」
「還好。」雪柔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道:「我編竹筐竹籃,做針線活,曬一些乾菜賣錢自己。」她學會了自力更生,養活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抬得起頭。飯不會燒就多燒幾遍,竹筐編不好就拆了重做。
「孫貴呢?」江落拉著她的手,看上面的疤痕和老繭,她肯定吃了很多苦。
聽到這個名字,雪柔臉上閃過一抹苦澀和慌張。「他……」她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天,深吸一口氣,道:「他腿斷了之後,脾氣時好時壞。有時候要酒喝撒酒瘋罵我,清醒後又哭著求我別走。他、他喝多了,把自己醉死了。」說到這,雪柔把頭埋得很低。
江落把手放在她肩膀上,雪柔搖了搖頭,擦去鼻樑上的淚珠,「都過去了,不提了。」
江落道:「沒有他,你會過得更好。」
雪柔勉強笑道:「也許吧。」
雪柔明顯不想再提孫貴,江落也沒有刨根問底,孫貴那種爛人,早死早超生。雪柔整理好情緒,把箱子搬回驢車上。她力氣比以前更大了些,「這邊的院子他們收走了,不讓我住。我攢了一些錢,想搬到外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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