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已經是半月前的事了。
沒人出來攔她。
韓玉堂倒是前一日跪在她面前,紅著眼睛哀求:「皇上如今生死未卜,娘娘便要這般離去?」
她沒應,只將門「砰」一聲關上。
蕭太妃這個人,她也看不透。
她親手捅死了自己一手養大的皇帝,可她臉上竟半分波瀾都無。
依舊如約送她出宮,絲毫不曾遲疑。
還極為順利地查到了她母親的下落,全然不像衛昭當年那般,裝模作樣地拖了兩年,遮遮掩掩,始終不肯給她一個實話。
她母親也從未來過上京,從青溪出去後便去了蘇州闖蕩,如今在蘇州經營一處酒樓,十年有餘,名聲響遍江南,日進斗金。
鍾薏不想與任何人告別。
她特地選在天未亮時離開,晨霧瀰漫,整個皇城還沉在夢裡。
背著早早收拾好的包袱,別著太妃親賜的玉牌,一步步穿過巍峨重樓、冷清甬道。
行至承乾門前,腳下是石板,遠處是寂靜長街,宮牆高聳。
她站住。
抬眼望那道熟悉又陌生的門牆,立在原地,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晨風拂過面頰,鍾薏才慢慢反應過來——
她真的出來了。
她循著水路,一路南下。
船行極慢,岸邊風景日日更換。
柳枝拂岸,草色沉沉,每一寸都似在將她從那座血腥的皇宮裡一點點洗出來。
水載著她往前,緩慢、安靜地駛向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天清水靜,花了整整半個月,才慢悠悠到了蘇州。
這是她在蘇州的第一夜。
夢卻追了上來。
她在夢裡醒來,四下漆黑,窗外雨落如線,榻上莫名濕了一片。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身側,手指一縮——滿掌的濕意,是溫熱的血。
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從榻尾探上來,順著她的腳踝,一寸寸往上爬。
指節蒼白、骨架狹長,動作極輕,卻像是從水裡泡出來的死人手,冰得她背脊發麻。
她動不了,喉嚨像被什麼哽住,連喘息都出不來。
那只手極輕地摸過她膝蓋、腰線,最終停在心口上。
然後——
有人伏在她身上,臉埋在她頸窩,胸膛貼著她心口。
「我說了啊……」
那聲音貼在耳邊,啞得像破鼓漏風,語氣卻溫柔得幾近繾綣,「就算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鍾薏猛地一抖。
脖子上突然一陣灼熱,腥甜的氣息順著動脈一路往下滲,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正一點點找准她的血管。
夢裡的衛昭抬起頭。
他似乎是冒雨而來,睫毛上掛著水珠,胸口裂著一道刺眼的窟窿,濕漉漉地盯著她。
他笑了一下。
「我的心呢?」
他說著,緩緩牽起她的手,往那道裂口裡帶。
她摸不到心跳,掌心下是一團溫熱的、空蕩蕩的腔壁,仿佛真的被她挖了個窟窿。
「怎麼被你挖走了?」
他溫柔問,語氣像是熟悉的撒嬌,又像是死人纏著她索命。
她猛地掙扎,卻發現手腕又被那個金鎖牢牢扣住,冰冷的環扣像活了過來,越纏越緊,扯也扯不掉。
「跑什麼啊?」
他用下巴蹭她的臉,濕冷的血一滴滴落在她頸窩,一邊蹭,一邊輕聲,「我找到你的夢了。」
「下一次,我就能找到你的人。」
「到時候……」
他唇貼上她耳骨,吐息冰冷。
「我們一起下去,好不好?」
第79章 回家風景是新的,人也是新的。
鍾薏回過神來,頸邊的傷口痂痕未褪,此時驟然開始隱隱作痛。
她下意識把自己蜷成一團,脊背抵著床柱,手在榻上摸索。
直到摸到那柄枕下藏著的小刀,她才被像扎醒,倏地收手回來。
她盯著桌上燭火旁飛舞的小蛾,許久沒有動彈。
那夢太過真實。
像他真的伏在她身邊,帶著濕冷的血氣與詭異的溫柔,低語著、笑著要將她拖下去。
一夜坐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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