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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出酒吧後,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他開的是巴博斯G900,精緻且兇猛,暗色的車身停在黑夜中,給以一種兇狠地蓄勢待發。

很搭顧延青的氣質,溫栩想。

上了車後,給林灼發了信息,溫栩便有種再也支撐不住的感覺,報了地址,氣氛便陷入沉寂。後腦勺穩穩地抵在座椅上,大腦充斥著昏昏沉沉的悶脹,煙味酒味讓他很是不舒服,儘管他很想再去同顧延青說些什麼打破這份沉默,但身體上的不適卻讓他無能為力。

顧延青的餘光瞥到他,溫栩已經閉上眼,眉頭微蹙著,他的症狀不像醉酒後,也不像暈車,他像是陷入了一場難以喚醒的噩夢中,面色呈現著糾結與痛苦。趁著紅燈的三十秒,顧延青見他毫無察覺,便開始正大光明地端量。

像是浮在雲端,又像溺入海底。

下一秒,他像被人狠狠掐住脖頸後窒息而醒,溫栩猛地睜開眼,呼吸紊亂,雙手還下意識死死地攥住安全帶與衣服,冷汗涔涔,眼睛有一瞬間地失明。他像往常那樣,慌忙急躁地去翻找自己的藥,不在口袋裡、不在腿邊,他剛要打開挎包的拉鏈,卻恍然意識到什麼,打了個冷顫,渾身泄了力。

他此刻還在顧延青的車裡。

顧延青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沒察覺出什麼,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歪著腦袋看溫栩的反應,溫聲道:「你是在找這個嗎?」

溫栩偏頭看他,眼睛濕漉漉的,他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心跳開始減速,笑容略顯慘澹,「是……謝謝。」他想自己剛才,應該是失態了,這會不會顯得他很奇怪。

顧延青看著他的眼睛想,怎麼這麼多水,亮晶晶的。

溫栩報的地名,離酒吧並不遠。

下車後,溫栩雙手合十,微微彎腰,然後跟車裡的顧延青揮揮手,溫聲道:「謝謝你送我回家,再見。」

顧延青歪頭看他,也沒什麼表情,他道:「不用謝,再見。」

溫栩認真地看他,也很認真地謝他。聞言,隨即綻放了個溫暖漂亮的笑容。

顧延青發現他有一顆小虎牙。

在酒吧里他還沒注意到,不是很起眼。

但讓這張臉更加生動了。

電梯口,溫栩恰巧碰上沈秋散完步回來,她這次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輕蔑、高傲地視而不見,而是多上下打量了溫栩兩眼,施施然走過來,她輕輕嗤笑,「剛才那是你同學的車嗎,你還認識這樣的人啊,上大學之後,也是出息了呢。」

她只看見車,並沒有看見人。

溫栩沒多給一個眼神,自顧自進電梯,按電梯。

自上高中後,他就很少再回家,每次回來也不會逗留太久,隨著他上大學,慢慢正式離開這個家後,這裡有關於他的生活跡象也越來越少、越來越淡。

甚至,每次回家後,他坐在餐桌前,看著對面歡聲笑語的一家三口,恍惚有種進錯了門或者踏入平行時空的錯覺,其實,這裡根本不是他家。

他也不屬於這裡。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在這裡存在過,他的媽媽是否在這裡存在過。他現在已經找不到存在過的證據。

他已經沒有過多的精力再和這家人虛與委蛇,這只會讓他更加疲憊。同時,心裡也很清楚,這裡早就沒有他的處身之地了。

「你還喝酒了?」沈秋稍微湊近了他一下,下一秒便嫌惡地離了遠點,手掌輕輕掃過鼻前,像感覺到了什麼病原體。明明什麼都沒有,她是很擅長使人散發焦慮情緒的人,溫栩從小就領教過。

突然她靈光一現,欲再說些什麼。

但卻被溫栩的眼神打斷,想也不必想,那一定是難聽至極的話。溫栩面無表情地看她,眼神中自然流露出的冷意與漠然令她心頭一寒,他諷刺地扯了扯嘴角:「阿姨管事還管到我頭上來了。」

他越是這個態度,沈秋越是覺得自己猜准了。

回到房間後的第一件事,他先喝了藥。

溫栩躺到床上,緩緩平復心情,閉上眼,腦海里回憶起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大小事的細節,事無巨細。

他半個小時前還在顧延青的車上,現在卻躺在家裡,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的交界,時空的割裂感,令他懷疑今晚的一切是真實的嗎,顧延青到底有沒有送他回家過。

這種虛構感與荒謬,就像童話故事裡灰姑娘的南瓜馬車。

到點消失,永不出現。

砰砰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睜眼起身,「請進。」

是他的父親,溫善行。

溫栩沒什麼表情,與他維持著面上的禮節,冷淡道:「我還以為你休息了呢,就沒有打擾。」

他的父親年近五十,長了張寬厚溫和的中年人面龐。溫善行坐在床畔的座椅上,慈愛地笑笑,「你這麼晚回來,我就來看看你,最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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