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陳玦在去年的世界大學辯論賽拿了第一名。
這是什麼概念?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壯舉。
來自全球七十多個國家、四百多支頂尖大學隊伍的年度巔峰對決,每一輪都要面對最精英的辯手。能在那樣的舞台上折桂,意味著陳玦的邏輯思維和臨場發揮已臻化境。顧思意對很多辯手嗤之以鼻,只有對陳玦不一樣,他認真鑽研過陳玦的視頻,知道自己比他是有差距的。
但顧思意也不覺得自己差。
就是那天比賽的時候吧,他因為熬了幾個大夜,頂著黑眼圈去比賽的,腦門上還有一顆上火痘。而且那陣子他暴飲暴食了,吃得多,比這會兒胖點。
所以不想讓他看那個視頻。
陳玦沒說好或者不好,只讓他:「回房間睡覺吧。」
顧思意起身撒嬌一樣抱了他一下,被陳玦不著痕跡推開了。
二樓主臥的落地窗正對著切爾西區的夜景,遠處的路燈光影斑駁。
露台的門虛掩著,秋夜的風裹著雨後的潮氣溜進來。
顧思意把行李搬到了閣樓。閣樓的天窗正對著月亮,有張更小的單人床,最重要的是,這個樓梯是直接從陳玦房間延伸的。
他只要推開門就能看見樓下的主臥。
比起一樓那間靠近花園的客房,他顯然更喜歡這個位置。
等顧思意忙著收拾閣樓,陳玦回到書房,重新審視證據。
校方不同意調取圖書館的監控,聲稱定期刪除,但陳玦還是搞到手了。
畫面很模糊,只能證明那幾個人確實在現場。
工作一個小時後,他揉了揉肩膀,切換頁面打開瀏覽器,手指停頓了下,在搜索欄里輸入了顧思意的名字。
沒記錯的話,顧思意參加的是亞太國際青年辯論賽,結合亞軍這個關鍵詞,很快,陳玦找到了視頻。
畫面稍顯模糊,顧思意站在講台前,身材高挑,脖頸纖細,裹著一身黑色西裝,還算合身,但一看就是便宜成衣,他的面孔看起來極其年輕稚嫩,比其他的參賽者都要小,五官青春飛揚,因為長相上的唇紅齒白,比起一旁其他選手,他好看得鶴立雞群。
這場半決賽的辯題是「司法獨立是否應讓位於社會公平」,非常常見的題,陳玦也打過。顧思意作為反方三辯,正在駁斥對方關於「司法應該反映民意」的論述。
「容我說句不同的觀點,」他開口時聲音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司法獨立不僅僅是權力分立的問題,更是保護個人權利免受多數人暴政的最後防線。」
他的英語流暢而準確,專業術語信手拈來。
當對方辯手提出「民意才是最大的正義」時,顧思意嘴角微揚:「讓我引用馬丁·路德·金的話,任何地方的不公正都是對任何地方正義的威脅。但如果正義僅僅建立在公眾情緒之上,那根本不是正義!」
陳玦注意到,每當顧思意說到關鍵論點時,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都會下意識地輕輕一捻。這個小動作如此熟悉,像從鏡子裡照出來的一樣。
最後的自由辯論環節,對方提出司法獨立可能導致「法官成為新的特權階級」。顧思意幾乎是立刻就反擊了,雙手按在辯論台上,神色堅定無波,平時看起來很軟的眼睛漂亮有神,充滿攻擊性:「真正的特權不在於司法獨立,而在於司法獨立的缺失。當法庭向公眾壓力低頭時,誰會受害?是那些邊緣群體,那些不夠主流的人,那些沒有話語權的人。」
陳玦本想隨便看看,卻有點驚異於他的思維和控場能力,最後在顧思意開始陳詞時怔住。他看見那個抬起右手、食指與拇指輕捻的動作,雙手撐在辯論台上,都是自己的習慣。
不止如此,顧思意反駁對手時會先露出禮貌的微笑,說「我充分理解對方的觀點,但是……」
這些細節像一根根細針,扎得陳玦心裡發麻。
他調出更早的一場比賽,發現顧思意連停頓的節奏都在模仿自己。甚至在引用判例時,會下意識地整理不存在的腕錶——
陳玦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他參加過的比賽不多,最出名的也就是去年那場世界大學辯論賽的決賽。有人告訴他視頻在網上很火,積累了一票粉絲,大家很喜歡他,陳玦沒興趣關注。他更關注顧思意是不是把他每一場比賽都研究透了,不然怎麼會連那些早期的、並不出色的表現都了如指掌。
書房裡很安靜,只有耳機里傳來顧思意清亮的聲音。
陳玦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參加辯論賽時,也會偷偷模仿前輩的語氣和動作。
但沒有人會像顧思意這樣,把一個人的習慣學得如此相像。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在看一面鏡子,又像是在讀一封藏了很久的信。
第7章
當晚,顧思意就搬到了閣樓。陳玦上樓時,他還趴在閣樓門邊的地毯上一邊聽歌一邊看書。
陳玦最近發現他很喜歡聽歌,耳機只在和他說話的時候摘一會兒,其餘時間都戴著,從來不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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