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院的課程比想像中還要密集。
早上八點半的物權法在一間拱形天花板的大教室里,教授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操著濃重的牛津腔講解產權法的歷史淵源。每到精彩處,他會用粉筆在黑板上畫出複雜的推演過程。
犯罪法的課堂討論總是最熱鬧的。史密斯教授喜歡拋出一些極具爭議的案例,讓學生們辯論。顧思意總是那個牽頭羊,雖然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因為太搶風頭而被孤立,以前就總這樣,但他還是我行我素,毫無顧忌展示自己的出色。
交朋友又不是靠舔來的,他不在乎這個。
最令人頭疼的是法律研究與寫作,每周兩篇case brief讓他經常熬到深夜。
午休時,顧思意常常一個人抱著厚重的判例集躲在圖書館角落發呆,一邊看書一邊和陳玦發消息聊天。
十月八號,周四,顧思意第一次參加辯論社新生培訓。
他特意穿了身正裝,推開那扇近兩百年歷史的橡木大門,穿過陳列著歷任主席照片的走廊。
這裡的每一寸空氣都浸潤著精英的傲慢——邱吉爾、柴契爾、布萊爾,都曾是這個殿堂的主人。
禮堂里座無虛席,近百名新生擠在一起。
主席台上,一個戴金絲眼鏡的學長正用優雅的牛津腔介紹社團歷史。
顧思意坐在他能找到的最好位置,兩旁都是白人,沒人注意這個沉默的亞裔男孩。
「要我說,能當個會員就不錯了。」背後的男生主動湊到顧思意旁,和他打招呼,「你好,你是哪裡人?新生嗎?」
顧思意點頭:「你好,我是中國人。你也是嗎?」
對方搖頭:「No, senater, 我是新加坡人。」
顧思意:「……你普通話說得不錯。」
對方笑起來,和他握手:「我是邱耀,法學院大一,我在物權法課上見過你,你叫Nathan對吧。」
邱耀很快和他自來熟了,他壓低聲音:「Nathan你知道嗎?月底有個新生選拔賽,能進校隊的不超過五個人。去年全是PPE系和法學院的天才,隨便一個都能把我們這種菜雞吊起來打。」
「是嗎……」顧思意詞不達意,「我聽說每周四晚上有常規辯論?"
「對,但那是給『正式隊員』練手的。我們這種交會費的,最多打打新手賽,給人當陪練。」邱耀搖頭,「你看那邊那幾個?」他指了指前排的幾個金髮碧眼、十分打眼的學生,「前排那些人,就是PPE和法學院的大神們。PPE可是『首相搖籃』,每屆首相都是從那裡出來的。他們從伊頓公學一路打辯論打到牛津,跟現任主席都是校友。」
他嘆口氣:「我們能在新手賽上露個臉就不錯了。這裡雖然表面說是人人平等,但圈子比英國議會還要封閉。都喜歡抱團。」
顧思意:「中肯。」這裡沒有平等。但也很正常,平等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參加完這個沒什麼意思的新生培訓,他和邱耀加了好友,就回了宿舍。
晚上,顧思意給媽媽打視頻:「媽媽,我交到新朋友了,是新加坡來的,他人很好……」
和媽媽聊完,他又給陳玦發消息:「今天去了辯論社學習,人很多,不過沒幾個亞裔臉,我交了個朋友……」
他事無巨細地告訴陳玦每一天的生活,今天課上遇到了什麼問題,午飯吃了什麼,新交的朋友來自哪裡,小組會議里都有哪些人,大家說話各自有什麼口音,有沒有煩人精,雖然陳玦回復簡短,但顧思意知道他一定都看了。
Week 2的周五,上午犯罪法的課後。
「梁叔!」顧思意拖著行李箱走出法學院大門,十月罕見的陽光透過烏雲照在他身上,映得他白皙的皮膚幾乎透明。這段時間的緊張學習讓他消瘦了些,但眼睛依然明亮。
梁叔驚訝:「這麼多東西要帶回家啊?」
顧思意很喜歡「回家」這兩個字。
「宿舍快放不下了,我拿些放家裡。」
他背著鼓鼓的書包,裡面裝滿了準備作業和辯論賽要用的資料,有些在線圖書館找不到,他特意去借的。
車上,顧思意翻著筆記本。
為了準備選拔賽,他每天都在整理英國近年的熱點法律議題,司法改革、數據監管、移民政策……即興辯題最考驗選手的反應能力和知識儲備,他需要大量閱讀。
「能送我去律所嗎?」顧思意合上本子,「我在樓下等陳玦下班。」
「陳律師說讓你直接回家等他。」
「我想給他個驚喜。」
梁叔搖頭:「可不能是驚喜,律師下班時間不固定的。這樣吧,你給陳律打個電話,他同意我就送你過去。」
「我怕他在忙……算了,我給他發個微信好了。」顧思意發了個賣萌的表情給他,問他:「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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