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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微的燭光與墨痕一同落在紙上,映明硃筆寫就的社稷,青年的雙肩單薄清瘦,卻擔著熙國的萬里江山。

姜滿曾在他的案側瞥見過史書一角。

史書在冊,他死在登基後的第四年,死在他一手築就的清平盛世里,姜家一案沉冤昭雪的一月後。

姜滿抬手遮住月光。

那只是一個荒謬至極的夢而已。

那不是真的。

她這樣對自己說著,心緒卻再次因那個沒緣沒由的夢而絞作一團。

「在想什麼?」

熟悉的聲音自發頂落下,月光順著枝葉的罅隙照來,樹影旖旎,姜滿抬起眼,恍惚了一瞬。

少年換了身寬闊的衣袍,外袍晃蕩盪披在肩頭,他停在石桌前,手裡提著一隻微明的燈盞。

姜滿望著他被提燈映明的眉眼,說:「在想我的小貓。」

洛長安失笑:「明日回去便能瞧見了,它應

該也很想你。」

姜滿拂去亂作一團的思緒。

她道:「我有話想問殿下。」

洛長安瞭然,朝她伸出手:「外面的月亮同院子裡的不一樣,要不要去瞧瞧?」

姜滿撐著石桌起身,道:「殿下的手臂有傷,還是不要扯動為好。」

洛長安斂了斂眼睫,收回手。

阮朝的宅院坐落在京郊,穿過林木,不遠處是一條小溪。

二人同朝溪畔走,山路不平,天色又黑,姜滿踩著高低不平的石路,腳步微有踉蹌。

洛長安再次朝她伸出手。

他扶穩她的手臂,沒有再收回手。

臨近溪水畔,姜滿抬起頭,望見空懸發頂的一輪圓月。

從前在元陵,她曾見過這樣的月亮。

她又垂首,望見溪水裡浮卷而下的落葉,與乘水而流的細碎月光。

她看得出神,不曾留意身側人何時牽起了她的手腕,又是何時帶著她坐在溪畔的青石上。

燈影閃動,姜滿側首,目光剛巧與洛長安的碰在一處。

洛長安道:「你想問我,關於昨夜我同你所說的事?」

姜滿的目光凝了凝。

她想問他的太多,何止這一件事?

但沒說完的話總要先有所了結,她點點頭。

洛長安做好了同她言說的準備,嗓音卻仍有些滯澀:「當年,內賊假傳書信調走我父親身邊的護衛,宋將軍接到的消息有誤,沒能及時趕去救駕,一行人被困筠山。」

「是姜侯爺穿上我父親的衣袍,扮作他的模樣,做了……他的替身。」

姜滿的心頭猛然一沉,眼眶染了紅:「那些人做了什麼?」

洛長安默了一瞬,道:「內賊與南越人捉錯了人,惱羞成怒囚起了姜侯爺。後來,他們的人合謀,以他為要挾,要我父親去見,要宋將軍交出南境的兵符。」

「我父親與宋將軍應允下來,卻未等前去……姜侯爺自盡的消息傳了出來。」

姜滿的心尖抽痛一瞬。

為人所俘的日子她曾體會過,其中滋味自是不必多言,洛長安雖已儘可能略去其中沉痛,她卻能想像出當年父親被俘後更為殘忍的事實。

想到這裡,姜滿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幾乎壓過喘息。

她掙扎著開口,盡力壓住嗓音里的顫:「當年的內賊,是什麼人?」

洛長安望著被水波攪碎的月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他才道:「當年之事牽涉太廣,許多人根基深重,非一朝一夕可以剜除……」

「長公主。」

他不願如實作答,姜滿卻開口打斷他。

她望著他錯愕的眼,努力壓著隨身體一同發顫的聲音,「你追查長公主,難道也是因為,是因為……」

是為當年之事,可他從來不願告訴她。

似是沒想到姜滿如此敏銳,洛長安的動作遲緩一瞬。

他本能地搖頭,迎上姜滿質問的目光,又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

可若一切如洛長安所言,當年父親做了替身,因不願成為要挾而死在內賊手中,即便兄長當真與洛長安有所串通,前世姜家覆滅,於情分上也不該牽扯到父親,傳出那些謠言。

可此時此刻,姜滿卻沒辦法問出口。

胸腔里的起伏壓抑太久,繁雜的心緒一口氣湧來,本欲出口的半截話語散在唇畔,她的眼淚也隨之融進風裡。

驚濤席捲,她好似被捲入水中,任憑呼吸被水盈滿,卻捉不住一根浮木。

「小滿……」

提燈磕碰到青石,燈芯暗了暗。

燈火明滅間,洛長安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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