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黨營私,官官相護,塵煙里的聲音傳不到玉宇瓊樓中,稍有尖銳便會被人捂住口鼻按入泥沼,連求救的聲音也再難發出。
多年發展商貿的緣故,如今的太康城中不乏往來的異族人,而城中,最繁華的長街盡頭便立著座金碧輝映,與周遭房屋修築的截然不同的樓閣。
那個金迷紙醉,堆金砌玉的地方,名為別月樓。
傳言別月樓的主人是一與燕京權貴交好的南越人,因其背倚燕京,別月樓才能多年屹立,而那人多數時候身在南越,太康從未有人見其露面,到如今也無人知曉其真實身份,只知每月在青儔山別苑,長公主邀人前往的宴會中,他也會前往。
別月樓常日只作飲酒玩樂之所,唯逢每月末,樓外燈盞盡滅,樓內亮如白晝,迎四方來客,亦迎四方珍寶。
每逢燈盞盡暗時,便是又將有奇珍異寶在樓中唱價買賣。
參與唱賣的大多是權貴亦或身家殷實的富人,能入這些人眼中的珍寶自然也不是俗物。
不俗之物要用天價來襯,每場唱賣中,別月樓的主人都會內定一物作此場唱賣最為珍貴之物,能猜中此物,抱得珍寶的人都會被請上別月樓的最高處,與他飲酒一盞。
也因此,許多人前來的目的並非單純取得珍寶,而是為探究別月樓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或是希冀能通過別月樓主人,與長公主攀上關係,參與青儔山別苑的宴會。
聽過薛錦玉的講述,姜滿眼睫微斂,隔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說到底,所為唱賣也並非交易,不過是一場權貴們的遊戲。
只是長公主如此頻繁與異族人有所來往,在青儔山別苑的宴會恐怕大有蹊蹺。
別月樓與燕京權貴的往來亦然,這場唱賣也不會是表面上這般簡單。
她抬眼,卻見洛長安的面色輕鬆,好似只在聽一個茶餘飯後的故事。
村落中尚有孩童需要照顧,薛錦玉來去匆匆,很快同二人告辭。
送過薛錦玉,房內再次餘二人對坐,姜滿捧著溫熱的杯盞暖手,邊道:「別月樓的唱賣,我們該去瞧瞧。」
洛長安沒有猶豫:「是要去瞧瞧的。」
姜滿從包裹中翻了些銀錢銀票,掂量著:「這些夠麼?是不是有些少?」
洛長安如實點了點頭:「是有些少。」
見姜滿面露愁色,他又輕笑了一聲:「放心,我備了些銀錢,屆時你看中什麼只管帶回來就是。既要跑著一趟,別月樓的主人,我們一定會見到。」
別月樓的下一場唱賣就在五日後,因打探到近日有西京的商隊往來太康城中,洛長安捏了兩個西京人的身份,又命周瓷去尋了兩身西京人的衣裳來。
西京人喜明麗顏色,喜用金飾在面上裝點,周身墜琳琅佩環,見到周瓷尋來的衣裳與飾物後,姜滿想,秦地毗鄰西京,大概秦讓喜佩金玉墜飾的習慣就是這樣來的。
換過衣裳,又以金簾掩面,姜滿才走動兩步,腰間的配飾撞出一片聲響。
她捧起佩環,拆下幾枚響聲清脆的琉璃珠,這才覺耳邊清淨許多。
推門出去,正見洛長安自對面的房中走出。
少年換了身鮮亮的衣袍,束起的長髮中綁了兩道髮辮,其中串了小巧的玉墜,隨著長發的微微晃動撞出細碎的聲響。
熙國的男子常日大多以髮帶束髮,及冠後換做發冠,姜滿雖見過燕京城中的西京人,卻還是頭一次見洛長安的頭髮綁作這般模樣。
而在她的記憶中,洛長安也總是穿素色居多,極少著這樣鮮亮的顏色。
所以他立在門前,朝她彎著眼睛笑起來時,姜滿微微恍了下神色。
洛長安同樣一瞬不眨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瞬華光,腳下頓住,邁不出半步。
直到魏澄推開門,左瞧瞧右瞧瞧,輕咳了一聲。
姜滿收回目光。
魏澄又朝洛長安那邊看了一眼,抬手作請,道:「姑娘,公子,馬車已備好了。」
前往別月樓的馬車是明正司備好的另一輛。
為了配合二人偽裝的身份,馬車裝潢精緻華貴,一眼望去頗為鋪張,姜滿坐在其中,想起曾坐過的那輛裝潢誇張的馬車來。
行至別月樓所在的長街時正值日落月升,沿著長街一路前行,燈火愈發暗淡。
這便是唱賣將要開始的徵兆了。
黑幕的深處隱隱傳來絲竹聲,姜滿撥開車簾向外看,只見四周昏昏沉沉,遠處光亮飄動,似有紅白燈籠交錯飄蕩。
她望著融在夜裡那一片沉沉鬱郁的顏色,只覺得那燈盞的顏色森然駭人,沒留意洛長安凝望燈盞時愈發冷寒的目光。
馬車停在燈火寂滅的別月樓前。
姜滿走下馬車,望見樓前飄蕩的,紅白交織的絹幡,背後莫名起了一陣冷意。
洛長安立在她身後,上前一步,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姜滿的指尖觸到他指,察覺到他微微的顫抖。
他們雖然相處多日,洛長安卻極少有逾矩的舉動,她從他同樣發涼的掌心感知到,他的心裡並不安寧。
兩隻發涼的手靠在一起,竟也能燃起一絲暖意,姜滿沒有鬆開他的手。
別月樓中燈火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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