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皇上以退為進,不僅借著洛璟送上的機會看清了洛璟的野心,叫他鬆懈下來,也藉此得了退居於後,暗中布局的時機。
太后的病情不知如何,但這消息不脛而走,顯然是想引洛長安回燕京去。
即便洛長安此時不盡信,但若太后病重,洛長安勢必要回燕京探望。
皇上提早調遣鄭家,太康的兵馬,還有京中的守衛……他八成是在等候時機,想借洛長安回燕京之際,以此徹底剪掉他的羽翼,將他囚在燕京。
他們與皇上之間,自那最後一次相談,已是魚死網破了。
與洛長安一同看過信,姜滿轉手將信紙置在燈燭上。
火焰一跳,攀上去,信紙寸寸燒起來。
火舌險些舔舐到指尖,她略一瑟縮,鬆開手。
灰燼飄落在桌案上。
洛長安瞧在眼裡,忙捧過她的手指輕輕吹氣。
「你失神了,小滿。」垂首貼了貼她的指腹,他問,「是已想好了?」
姜滿順著他的動作摩挲他的臉頰,點點頭。
「總是要回去的。」她說,「洛寧,回燕京罷。」
「好。」洛長安握緊她的手,又正色,思慮著道,「待我書信一封給太康,叫薛錦玉她們留意近些時日到太康的人,若拿不到兵符,便截住他們。長命鎖的玉料我已選好,雕刻了半面,我們安頓好南安的事宜,半月後便走,快馬趕路,趕得及先去一趟元陵。」
畢竟此番回京,不論生死,不論成敗,他們都趕不及那個孩子的滿月酒了。
「不,我們不去元陵。」姜滿卻搖頭,認真道,「你要留在南安,給秦王與沈將軍去信,然後等
一道太后召你回京探病的懿旨。」
「我也不會去元陵,我要先回燕京去見一見太后娘娘,以及,替你探路。」
洛長安立時捏緊她的手。
他道:「不行。」
姜滿的指骨被他捏得發痛,拍拍他的手背:「這是最好的辦法。」
洛長安松下力氣,卻不鬆開手。
姜滿猜到他會是這般反應,繼續勸說道:「你分明也清楚的,你我身在南安,非詔不得回京,而你一旦離開,成百上千雙眼睛都會盯在你身上,太輕易便能看穿你我的意圖。屆時他們如過去那樣將罪扣在你我頭上,就能輕而易舉對你我或是姜家動手,我們沒必要冒這樣的險。」
但憑她說什麼,洛長安依舊堅持:「我們不能,難道你就能冒這樣的險麼?」
姜滿試圖再勸:「我會小心,也會時時給你傳信來。眼下我們等不了太久,過些時日我以回元陵探親的名義離開南安,路上悄聲……」
「你不必說了。」洛長安打斷她的話,捏著她的指尖,「我不答應。」
姜滿掙了下手,企圖掙脫他:「比起權欲薰心的謀逆者,人們更願意相信一個清清白白的人。你曾經的路有多難,你想還熙國一個平泰盛世,就勢必要先拔除逆黨取信於民,而那時,你每一步如何走來我都曾看見……」
指尖又緊了緊,繼而猛然一松。
洛長安鬆開她的手,別開目光。
姜滿的嗓音也跟著冷下來:「洛寧!」
洛長安偏過頭去,不再聽她的話。
他們兩個的脾氣是有些相似的,至少在執拗這一點上相差無幾,姜滿知道,這是再談不攏了。
她掐緊指節,乾脆一拂袖,起身離去。
不多時,街巷裡悄聲飄起了一道關於南安王與王妃的流言。
王爺與王妃不和,近日又不知因何在府內大吵一架,王爺忍無可忍,當夜便抱著枕頭與被褥摔門而走,自此連房都不回,一連多日宿在書房。
街巷間曾有過二人感情不睦的傳言,經此一番舊事重提,眾人又議論起了當年二人定下又解除的婚約,直感嘆嘉耦曰妃,怨耦曰仇,造化弄人。
不日後是中秋,王府里擺了場宴。
姜滿沒什麼心思,換了身形制莊重的衣裳,簡單梳妝後便去赴宴。
走入殿中時,洛長安已坐在主位。
比起她一身素淡,他的行頭倒是華麗許多,一身錦袍,衣襟衣擺皆是滿繡的淺金色絲線,指節上還掛了只小巧的金韘。
是花了心思的。
走上前時,姜滿多看了他一眼,待走到他身邊,又收回目光。
一道視線打在身上,她垂著眼睫朝前行了個禮,目不斜視地落座在他身側。
洛長安沒有言語,只拄著案桌,兀自轉著酒盞。
兩個人挨著坐在一起,誰也沒說話。
宴中,即便有絲竹聲相伴,殿上的氣氛也格外壓抑。
眾人皆看出殿上的二人神色不悅,紛紛低頭用膳飲酒,連低竊相談也無。
沉悶許久,一陣清風自殿門掠入,吹散了宴上的酒香。
一身著南越服飾的女子行至殿中,款款行禮。
姜滿微微眯起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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