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人精,纓徽一早就知道。
纓徽搖著紈扇,揶揄:「這會兒我又成你妹妹了。」
李崇游喟嘆:「我那不是哄大哥開心嘛,我當弟弟的,仰人鼻息過活,有什麼辦法。」
幽州這地界,自古是重鎮要塞。
魚龍混雜,戰事不休。
明槍暗箭無數,守將官員流水似的換。
但凡能在任上多活幾年,都不是等閒之輩。
這幽州都督李崇清雖有仁德之名。
但其實是個頂虛偽量窄的人。
他甫一上位,頭件事便是打壓弟弟們。
二郎神遊化外。
三郎、五郎莫名其妙暴斃。
四郎機靈會討巧,活到今日。
六郎、七郎那時年歲小,才得以保全。
纓徽冷哼:「你這樣正兒八經的都督府公子都來訴苦,要我這樣的人可怎麼活。」
李崇游挾了片竹葉在指尖把玩,寬慰:「我是知道的,大哥長了你二十歲,實在不相配。可說句不好聽的話,你阿耶把你送來都督府,不就為了這個麼。如今你行了笈禮,又生得這般花容月貌,多少人眼熱,若不是都知道你是要給都督做妾的,你以為你能安生到今日嗎?」
這人慣會說話,雖是血淋淋的事實。
但到他嘴裡,平白多了些溫度。
纓徽素來戒心深重。
不敢跟他說太多。
嗟嘆:「說起來,咱們都得靠著都督過活。」
「誰說不是呢。」
凜光一閃,李崇游手裡的竹葉碎成兩瓣。
纓徽覺得他有心事。
想起方才他在都督面前提起王家姑娘,隨口問了句。
「她的日子也不好過,這世道。」
纓徽心裡一咯噔,追問:「不好過在哪裡?定州出事了嗎?」
李崇游將要張嘴,復又搖搖頭:「一些打打殺殺的,頂沒意思,左右跟妹妹沒關係,何必髒污耳朵。」
他道另有差事。
纓徽只能眼睜睜看他離去。
打從都督房裡回來。
纓徽就摒退眾人躺下。
白蕊和紅珠只當她心裡不痛快,也不去觸霉頭。
今晚七郎不來,這院裡素日又無外客。
便早早落鑰熄燈。
纓徽翻來覆去,想起些往事。
三歲那年走失。
阿耶對外說是叫鄉紳收養。
其實不是。
她叫人牙子拐了。
賣去定州的花樓里。
花樓里給碗飯。
野貓兒似的養到八歲,才讓她去樓里伺候姑娘。
記憶里她總是餓。
米粥陳菜都不夠吃,更別說肉。
為了一口吃的。
要和同齡的姐妹打架,要拼命去討好龜奴。
其實她八歲時已經很好看了。
大眼高鼻樑,儂艷的長相。
被老鴇視為奇貨可居,早早讓她跟著紅姑娘學藝。
那姑娘花名沁玉,當時是魁首。
大約知道纓徽將來有一日會取代她,對她很沒有好臉色。
呼來喝去,動輒打罵。
纓徽稀里糊塗過了兩三年。
十歲那年,老鴇犯了事,花樓被查抄。
大小姑娘們都要被發賣,她被官差驅趕時撞上了一個小將軍。
小將軍頂多十八歲,一雙鳳眸明亮如星。
納罕:「這么小,也是樓里的姑娘?」
差役恭敬回:「姑娘跟前的婢子,大一點也得幹這行。」
小將軍怔了怔,低頭看去,正與纓徽目光相接。
纓徽第一回認真地看清了那雙眼睛。
乾淨明亮的鳳眸。
澄澈天幕在身後,竟也會黯然失色。
沉默須臾,小將軍問:「多少錢,我買了。」
被小將軍帶回家。
纓徽才知道,他是定州刺史謝今的長子謝世淵。
她在謝家住了一年多。
他們全家都是好人。
謝今公務繁忙,不大著家。
謝夫人把纓徽當女兒養。
嫌她太瘦,終日燕窩參湯不斷。
謝世淵還有個妹妹。
閨名燕燕,長纓徽三兩歲。
纓徽喚她阿姐。
燕燕性子活潑,常偷偷帶纓徽出去逛街。
偶爾謝世淵休沐,也領她們去踏青。
阿兄烤的魚噴香。
他總是把刺挑得乾乾淨淨才給纓徽。
那一年多,是纓徽記憶里僅存的美好光景。
後來謝今進京。
於宴上邂逅靜安侯韋良序。
聽他說起幼女於戰亂走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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